冥水里溢出猩红的花丝,小满搀扶着鬼息微弱的奴兀伦,气喘吁吁浮出了水面。
“哎哟!”花不二正照着池水梳拢长发,撞见她俩半残不损的模样,顿时吃惊不小,“这母老虎让人打死啦?”
“师父她……”小满神色哀急,“她中了很深的毒。”
“嗨,我就说嘛。”看着她们向魔罗下拜,花不二拈起梳落的青丝,小声咕哝道:“《书》云:推贤让能,庶官乃和。当初要让姑奶奶我去抓夫人,早他娘的手到擒来啦,哪还有这些半死不拉活的屁事儿?”
石阶下,小满小心松开师父的臂膀,随她一同朝魔罗下跪。
但看奴兀伦虽已气息垂危,但仍要苦苦撑住身子,一丝不差地向鬼王行礼,小满心尖一凛,泛出些难以言喻的滋味。
“那人呢?”魔罗的鬼火摇曳得冷峻。
“回大人,属下办事失策,还……还没有见到她们……”奴兀伦扶地的指关都在颤抖,“追到半路上,杀了个常仙儿……”
“哦,常仙儿。”魔罗回声冷淡,似乎全不觉着算什么丰功伟绩。
第72章仙问(三)
奴兀伦听大人这般语气,心里头“咯噔”一下,连呛出几口暗红的尸血。
大人的意思,她不是听不出来。
常仙儿多修医道,不擅武道,算是众仙家里最不禁击杀的一个。
身为七七四十九重无间鬼士,竟被一个常仙儿重伤鬼元,着实是丢脸之至。
小满生怕魔罗怪罪师父,斗胆帮衬道:“大人,那常仙儿修炼千年,毒性极强,师父她是为了保护我……”
“奴兀伦……”魔罗怎会搭理一个小弟子的求情,只深深叹了口气——
“你让我失望了。”
奴兀伦闻言,浑身都是一颤。
“大……大人……”她嗓音低到几不可闻,“属下不敢……”
话堵在一半,尸血一滴一滴滑落嘴角,“啪嗒”、“啪嗒”崩溅在青石砖上。
小满瞧见师父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头五味杂陈。
她见过她心狠手辣,断人命如草芥;她见过她勇武敢当,三两招斩杀了修行千年的常仙儿;也见过她铁石般的坚韧,身中百余片侵魂入血的毒鳞,却不曾出口过一个“痛”字。
可她唯独不曾见过……
她携一身的虔诚与卑微,跪伏在大人面前,只因她一句不痛不痒的“失望”,像个犯错事的孩童一样哽咽。
“好了。”魔罗待属下虽然严苛,但到底掩不住骨子里的心疼,柔和了声音道:“先疗伤,你忍一忍。”
言罢,从冥池里爬出两道彼岸花藤。花蕊一丝丝刺进奴兀伦的魂身,随后一颗颗拔出血淋淋的毒鳞。又有一道花藤探入衣襟,贯穿她心口的鬼元,注入修炼千年的阴鬼之力,慢慢驱解掉蛇仙的毒素。
奴兀伦听大人语气缓和,心头才稍稍宽慰了些。疗伤袭来的阵阵剧痛,终于耗尽了艰难为继的神识,眼前一黑,倒地昏晕过去。
小满怔怔看着师父惨黯的脸色,用鬼火幻化出一方手帕,小心替她拭净了唇角的血渍。
花不二凑到前来看热闹,察觉出小满的目光含着些异样,不禁打趣道:“哎哟哟,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忘了你花师父啦?”
小满回过神来,苦涩道:“师父她是为了救我,才受了这样重的伤。”
“唉,这母老虎啊。”花不二含笑支颐,“虽说总摆出一副凶相,却也是一顶一的仗义。她要保护身旁的伙伴,那是一丁点都不会含糊的。”
言罢,又轻声叹道:“或许……也是出于她生前的执念罢。”
“执念?”小满呆了片刻,忽觉手里的帕子颤了几颤。
低头看时,只见奴兀伦昏睡之中,抱紧了怀里的花藤,叽里咕噜吐出几句犬戎话。说着说着,眼角竟涌出一滴凄清的泪水。
“你看看,这一发梦,又开始说鸟语了。”花不二哪里听得懂犬戎话,心里又耐不住好奇,拍了拍奴兀伦的肩膀,“哎,母老虎,你说什么呢?”
“她……她说的是……”小满仔细听了听,因着前世母亲是犬戎人的缘故,依稀能听懂个大概,译成汉话道:“公主殿下,对不起。”
“哎呦喂,还公主呢?”花不二晃了晃她的身子,“醒醒,醒醒,公主的坟头草,比这无量宫的房梁子都高啦!”
“你们两个,能不能清静一点?”魔罗忽然打断二人,语气殊为烦躁。
“哼,老妖婆,就你屁事儿多。”花不二翻了个白眼,遂拉着小满离远了些,坐看冥池上漂浮的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