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语言障碍,杜斌学习比较吃力。精神紧张,加上刚到苏联不久对当地气候不适应,使得杜斌在大学一年级上学期患了严重的感冒,住进了医院。
入院的第一天,杜斌躺在病床上,心情非常忧郁。自己孤身一人病倒在异国他乡,无法得到亲人的帮助和慰藉;本来学习就吃力,这一病又要落下一大截,真不知如何才能追上。想到这些,她不免偷偷地流泪。
第二天早晨,一个清俊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
是池秀峰!
“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排骨。我按照你的做法试着做了一下,你尝尝看是不是可口?”说着,池秀峰一层层揭开紧密包裹的毛毯,里面露出一个热气腾腾的饭盒。“你先趁热吃了。我还带来了笔记和参考书,过会儿我给你补一下昨天的功课。”
泪水从杜斌的眼中唰地一下涌了出来。
此时,在她最需要安慰和帮助的时刻,这一份贴心的关爱,显得多么及时,多么珍贵!姑娘的心弦,被这份意外的温柔和体贴拨动了。
“池秀峰非常有心计。就在我内心最虚弱的时候,他就‘乘虚而入’了。”杜斌笑着对我说。
此后,每天放学之后,池秀峰都马上赶往医院,为杜斌送去亲手准备的饭菜,为她补习功课。不论医生、护士,还是同屋的病友,都注意到这个体贴细心的年轻人,向杜斌称赞:“你的男朋友真好,我们真羡慕!”姑娘羞涩地低下了头。
在池秀峰的细心照料下,杜斌很快病愈了。
出院后,学习成绩优秀的池秀峰又每天为杜斌辅导功课,使她不仅赶上了课程进度,还大大提高了学习成绩。在相互支持和关心中,两颗年轻的心走到了一起。
四年后,两人在学生宿舍中举行了朴素的婚礼。
这一天,中国同学、苏联同学全都赶来了,狭小的宿舍房间被挤得满满的。大家唱歌、跳舞,举杯庆祝,祝愿两位新人生活美满、白头偕老。苏联朋友勃得列夫夫妇也赶来了,坚决要求为两位新人作证婚人。
在北京的家中,一起走过人生的大半旅途,白头偕老的池秀峰、杜斌夫妇,向我展示了婚礼那天朋友们赠送的各种礼品:
“这是苏联当时非常珍贵的玻璃雕刻杯子,是一个苏联女同学送的;这个礼物是莫斯科大剧院的微缩模型;这个水晶盘子,是苏联朋友勃得列夫夫妇送的……”
尽管后来不乏辗转流离的岁月,但是池秀峰夫妇一直珍藏着这些礼物。对于他们来说,这不仅是宝贵的礼物,更是那段难忘的岁月,那段珍贵的恋情的纪念。
尽管在出国前,有关部门曾明确表示,不赞成学生们在留学期间谈恋爱。然而,在我对近六十位学长近乎完全随机性的访谈中,除了前面提到的程海、王邻孟夫妇和池秀峰、杜斌夫妇外,夫妇二人同为留苏生的竟然不下十几对,可见当年中国留学生在学习期间结成伴侣的情况还是不少见的。
由于具有相似的经历,我能够深刻地理解那种在陌生的环境中内心的孤独,在艰苦的条件下对感情支持的渴求。
这时候,一对温情的手臂,一段真挚的感情,就可以使得两个人相互扶持、相互鼓励,共同走过人生中艰难而重要的岁月。
也正因为有了这样共同的经历,我才能从留学生夫妇之间不经意的眼神交流中,读懂那份难以言传的默契与温情。
坚守承诺
为了让留学生们专心学习,也是为了节省宝贵的外汇资源,五六十年代国家有关政策规定,留学期间大学生无特殊情况不能回国探亲,研究生只可以回国一次。这个限制对于孤身一人闯荡天下的大学生来讲,还可以接受;可是对于为数众多的研究生来说,却带来了许多的困难。
五六十年代向苏联派出的研究生,一般都要具有两年以上的工作经历,因此年龄都相对比较大。很多人出国前已经组建了家庭,其中的一部分人已经有了孩子。苏联研究生的学制为三年。这期间只能有一次探亲的机会,对于拖家带口的研究生来讲,自然就平添了许许多多的思念和牵挂。
第十章 红莓花开(3)
在北京东南一间简朴的居室里,莫斯科铁道学院研究生毕业的陈国藩,满怀深情地向我讲起了他的妻子。
1956年,正在唐山铁道学院任教的陈国藩突然被选拔成为留苏研究生,并顺利通过了考试。此时,陈国藩和未婚妻已经恋爱很久了。
为了让即将出国留学的小伙子解除“后顾之忧”,热心的领导们为他们张罗了一个朴素而热烈的婚礼。一周后,陈国藩就动身去北京了。组织上出于照顾,随后又将他的妻子也调到了北京。在留苏预备部的近一年时间,陈国藩和妻子度过了新婚燕尔的短暂幸福时光。陈国藩出国后,妻子独自一人留守在北京的家中,孕育腹中的新生命。
在怀孕八个月的时候,有一天打水时妻子不小心摔了一跤,婴儿早产了。妻子独自一人挣扎着,几乎是爬到了医院。
孩子虽然保住了,可是却因早产先天身体孱弱,再加上对母乳过敏,连续腹泻不止,以至于得了肠梗阻,被送上了手术台。
孩子的医疗﹑手术费用要三百余元。对于收入平平的陈国藩夫妇来说,这可是一个天大的数目。正当妻子一筹莫展的时候,幸好在唐山和北京的亲友们予以帮助。大家七凑八凑,才凑足了手术费。孩子再次从死神手中被抢救回来。
厄运还没有结束。在医院肝病病房从事医生工作的妻子,由于和病人接触又不幸感染上肝炎。
1959年,陈国藩回国探亲。他惊讶地发现两年不见,妻子面容憔悴,衰老了很多。
“她在来信中,总是说自己很好、孩子很好。家里发生的所有这些事情,她从来一个字不跟我说。我是从朋友口中,才知道这些年来,她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磨难。”
说到这里,老人突然沉默了。他抬起头,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墙上悬挂的一幅全家福照片上。冬日午后明澈煦暖的阳光,斜斜地从窗口涌入,刚好投射在合影上。照片中,满头银发的陈国藩夫妇端坐在子女孙儿的簇拥中。每个人的笑容都是那样灿烂。
陈老动情地说:
“所有同事都说我们两口的感情非同一般。我能够顺利完成学业,能够有今天的成就,首先要感谢我的老伴。她为了我牺牲了自己的事业,为了家庭牺牲了健康。我常常对我老伴说,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和你结婚。”
这时,老人的妻子恰巧走进来。她一边为我满上茶水,一边轻轻说道:“这有什么特别的。那个时代大家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语气竟如此淡然和轻松,仿佛听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徐静出国时,孩子刚刚一岁。
备考的豪情,成功的喜悦,一朝变成远行的车票时,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