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被带到了马场,被他们团团围住,陪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打马球”。
余歌抱紧了被褥,把眼睛藏起来。
不知道把他自己扔在那儿时,芳雅在想什么?
想他终于摆脱了自己这个累赘?想他今后畅通的仕途?还是对自己有过一丝一毫的不舍和怜悯呢?
卖子求荣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世人司空见惯,利益熏心处,得见人心。
血浓于水都不过如此,更何况是他们。
被摁在地上毒打时,身体里骨头断裂的声音犹在耳边,可他当时只想歇斯底里地问芳雅一句为什么?
但当他徒步了一大段脚程之后,风一吹后背的汗就阵阵发冷,他似乎能明白芳雅在想什么。
太累了,他尚且知道屋房的归宿,身如浮萍,无依无靠的归属又在哪里呢?
因此,当芳雅温润的目光再次笼罩在他身上时,他不想追问那个答案,也无法再对这人心无芥蒂地笑。
是时候,又一次离开了啊。
月光越过窗纸,在他的床前拢上一层轻纱。
余歌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对面目姣好的少年,扎了眨眼,眸中涌上丝丝雾气。
他们不问他名姓,不问他缘由,费心费力地把他带到医馆,还替他把药费出了。
观他二人穿着不似寻常人家,应是不缺那二两银子。
可自己不就是被二两银子被卖了吗?
那么多锦衣玉食的东西,也只有他们对他伸出手,问他疼不疼。
陌路相逢,能做到这个份上,京中掐指未必数得出一只手。
他还一个谢字都没说过。
若不是他们,今天自己不死也得废半条命,这一天过得也真是精彩,半天雷霆半天雨露,他倒是均沾了。
身上疼得微微发热,余歌懒得挪动身子,就这么半梦半醒着睡了过去。
一直到月头偏了下去,他的房门被推开,那身青衫踏了进来。
芳雅走到他床边,看着他埋在被褥中熟睡的面庞,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恍惚这么些年过去,那个只及他腰高的孩子,已经出落得越发像样了。
而他,已经是个不像样的大人了。
“阿余。”
他的声音很轻,害怕惊动什么似的。
“对不住。”
他的神色里有一闪而过的愧意,很快便隐入夜色,他还是那个温润端方的芳雅。
桌面上的药包底下压着一张信封,那是他们相伴多年最后的温情。
从今以后,便是相逢陌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