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雍亲王府的后门,我终于松了口气。后门不比前门,遇到熟人的机会只能归结为百分之零点零几。我尽量离那管家远远的,不知怎么的,我总有一种感觉,我总觉得那管家认识我。
从后门进去,一片烟雾缭绕,居然是厨房。那管家吩咐了几个小厮帮忙卸菜篮子就离开。走的时候他又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我自然是如先前一般装作视而不见。
雍亲王府的厨房比大济家的整个院子大了差不多一倍。大济正和几个小厮一起往车下搬着菜篮子,我随便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着等他收工。
一个穿着橙色旗装,梳着一字头,看上去三十岁上下的女人迈着莲步走进后院。她身上有一种不容人忽视的高贵气质,我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瓜子脸,脸蛋白嫩如玉,淡抹胭脂,虽然已过了最好的年华,可她一样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笙歌的脸蛋已经是完美至极,可她的美是从内心深处所散发出来的,我自认及不上她的一半。
四阿哥现在还没有做皇帝,他的老婆应该还不是很多。年氏嫁给四阿哥是在康熙五十三年,耿氏是在康熙末年才入的雍亲王府。四阿哥现在的老婆应该有:那拉氏、宋氏、李氏、钮祜禄氏。看这个女人的年纪和气质,我猜她一定是四阿哥的嫡福晋那拉氏。
那些正忙着搬菜的小厮没有看到那拉氏走进来,还自顾自地做着自己手里面的事情。那拉氏并没有怪罪那些小厮的意思,她径直走进厨房,对着正在里面忙活着的厨子说道:“你们加紧点,一定要赶在那些爷们来之前把菜端上桌子。”那些厨子听了她的话,连忙点头答是。
那拉氏在厨房站了片刻就出来了,那些小厮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她,都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计,毕恭毕敬地给她请安:“奴才们见过福晋,福晋吉祥。”
那拉氏挥挥手,对着那些小厮温和地说道:“你们几个快搬些菜进厨房,剩下的全都搬到地下仓库去放着。”
那些小厮赶忙答是,然后马不停蹄地朝厨房搬菜。就在这时候,那个管家又走了进来,只见他快步走到那拉氏面前打了个千儿,然后他又趴在那拉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毫无预兆的,那拉氏突然朝我所在的方向望来。我心叫不妙,想要收回停留在那拉氏身上的目光,却已经来不及,直直撞上了那拉氏投过来的探寻的目光。我想要转身离开,可大济又帮着搬菜去仓库了,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那拉氏望着我静默了良久,然后她挥手示意那管家离开。
待那管家离开后,院子里就只剩下那拉氏和我两个人。种种迹象表明,那拉氏在怀疑我的身份。我尽量把身体往角落里缩,脸上摆出一副见了达官贵人的胆怯之情。
突然,那拉氏开口叫来一个丫头,她对那丫头说道:“去看一下九爷来了没有。”
我心下一惊,差点跌倒在地。但几乎是立时之间我就反应了过来,那拉氏是在试探我,她想要用胤禟来试探我。
如果我是博尔济吉特笙歌,听到“九阿哥”三个字一定会有所反应。如果我不是博尔济吉特笙歌,她作为胤禟的嫂嫂叫丫头去看一下自己的小叔子来没有也说得过去。
想通了这一点,我马上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毕竟,博尔济吉特笙歌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跳崖身亡了。谁规定天下间不能有长得相像的两个人?更何况,三年前我还不满十五岁,属于还未长开的那一类。而现在我已经十八岁,长相虽然没有改变,可五官却长开了,只要我不承认自己就是博尔济吉特笙歌,谁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那拉氏见我一脸平静的样子,脸上果然露出失望之情。她朝我招手说道:“你过来。”
我心里极不愿意,可戏还要继续演下去,我可不想被认出来。我脸上仍旧摆出一副乡下丫头的胆小样子,在离那拉氏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咋巴着眼睛胆怯地望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那拉氏移步走近我。
我假装受惊似地向后大退两步,跪到地上直给她磕头。那拉氏上前扶起我,盯着我看了许久,最后长叹一口气,说道:“别怕,别怕,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当然不会开口说话。一个人的长相可以相似,如果声音再一样,那可就很难再说得清楚了。
那拉氏又是一声长叹,“原来你不会说话,那你可愿意听我说会子话吗?”她说这话时脸上尽是惆怅,仿佛有什么极大的委屈似的。一时之间我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妹子,我们可以回家了。”大济的声音传来。我心里大喜,赶忙迈着步子朝大济跑去。
那拉氏见我跑了,居然也跟了上来。大济终于发现了那拉氏,拉着我跪到地上给那拉氏请安。
“你是何人?”那拉氏盯着大济问道,眼神无意识地瞟了我一眼。
“回主子话,小人叫张大济,是给府上送菜的。”大济答得毕恭毕敬。
那拉氏眼光扫向我,问大济:“她是你妹子?”她说这话时脸上闪过一丝怀疑。
我心里警铃大作,赶忙把头埋得死死的。那拉氏真不愧是雍正唯一的皇后,心思玲珑,到现在她居然还在怀疑我的身份。
谢天谢地,大济没有说我是从河里捡来的。那拉氏也终于放弃,最后望了我一眼,踩着花盆底转身优雅地迈着步子离开了。
回到水竹镇已是天黑。刘大婶一见我和大济进门就上来问东问西,多数都是在关心大济的身体。大济被问得不耐烦,又不能冲自己的亲娘发作,只能朝我露出无奈的表情。
看着刘大婶为大济提心吊胆,忙东忙西,我忽然想起二十一世纪的母亲。那时候她也和刘大婶一样,只要我有一丁点儿伤风感冒,她必定会唠叨上好久。
还有远在蒙古的额吉,虽然做她的女儿只有一年,可她对我的疼爱早已经让我把她当成自己的母亲了。不知道我跳崖的消息传到蒙古时,我远在蒙古的家人会是什么感受?
自从去了雍亲王府以后,我就再也不敢跟着大济一起去送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