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孑然给陈安安抹活血化瘀的药膏,眼里氤氲的眼泪就没止住过,尤其是陈安安疼得紧咬嘴唇也不愿喊出声来的时候,陈孑然更恨自己的没用。
因为她没用,所以陈安安不得不被迫提前长大,不给她惹麻烦。
“妈,我真的没事,一点都不疼……”陈安安稚嫩的童音扯断了陈孑然心中最后一根弦,她忍不住抱着陈安安,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
“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说好了当她的妈妈,说好了好好的照顾她长大,却让她连疼痛的时候都得安慰自己。
“不是妈妈的错。”陈安安柔软的手捧着陈孑然的脸,把自己光滑雪白的小额头抵在陈孑然的额头上,鼻尖轻轻碰到她脸上的那道疤,“我知道妈妈已经给了我最好的了。”
“能有妈妈在我身边我就很开心,妈妈抱抱我,我就一点也不疼。”
陈孑然的五脏六腑都撕裂了,除了对不起,不知道该对如此乖巧的女儿再说什么。
半个小时后饭菜送到,顾茕没有让酒店的外送员进门,亲自把菜一样样摆上餐桌。
她已经知道陈孑然不能吃荤腥,除了特意给正在长身体的陈安安点的一个豉汁芋头蒸排骨以外,其余基本都是素菜。
饭店里的大厨手艺很高,把素食做得浓油赤酱,看着就惹人食指大动,顾茕想这回陈孑然一定会喜欢,不会出什么差错,信心十足地去叫陈孑然下来吃饭。
听到房间里一大一小压抑的呜咽声,顾茕愣了一下,还是敲了敲房门,“阿然,安安,出来吃饭了。”
她这个敲门的时机非常不对。
陈孑然正揪着心地自责伤心,一腔的怨气无处发泄,顾茕一来,正好撞枪口上。
陈孑然顶着一双泛红的眼眶打开房门,不等顾茕开头,劈头盖脸先是一阵指责:“都怪你给安安找的私立学校!她才会被同学嘲笑孤立!被同学欺负!要不是你,安安几年也不会被人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你为什么非要让安安念这种贵族学校?你为什么要来打搅我们母女的生活?顾茕你怎么这么狠!非得把我们母女逼上绝路!”
积累的怨气一股脑向顾茕倾泻,顾茕一时发懵。
陈孑然心知自己这是迁怒,陈安安被欺负的事,怎么算也算不到顾茕的头上,可是陈孑然心中的气快把胸口都涨破了,不发泄出来,恐怕她整个人都得原地爆炸不可。
她自责、愤怒、愧疚、心疼,除了顾茕,不知还能对谁发泄。
她得找一个可以责怪的对象,才能让自己不被自责压垮。
顾茕任她捶着自己的胸口,听她发泄完心中的委屈,听她咬在喉咙里的呜咽,等她发泄完了之后才说:“下去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陈孑然恍若未闻,用哭红的眼睛质问她:“顾茕,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呢?”
她和她的女儿在地下室里过着捡垃圾的日子时,比住在顾茕的豪华海边别墅里开心得多。
“我……”顾茕的喉咙深处涩得发疼,“我没有不放过你,我想给你最好的,也给安安最好的,我只是想好好照顾你们。”
“你想给我们最好的……”陈孑然把她的话咀嚼一遍,只想发笑,“顾茕,什么才是最好的?在你心里,只要钱花到位了就是最好的是不是?你有征求过我的意见么?问过我想不想要么?”
“顾茕,你有过哪怕一秒钟尊重过我的想法么?”
陈孑然问出这一句,顾茕心中一片死寂。
尊重,又是尊重。
顾茕难道还不够尊重她,不够对她低三下四?试问这世上还有没有人能让不可一世的顾茕觉得自己都快卑微到泥土里的?除了一个陈孑然。
“我对你几乎百依百顺了,这还不叫尊重?”顾茕感觉到一阵不得出口的恼火,“我给安安念最好的学校,我怎么会知道她在那个学校里会被欺负?陈孑然你当我是神仙吗什么都能考虑到?”
“我说过想让她念普通公立学校,你为什么不听我的意见?”
“我都说了我给她找的是临渊最好的学校,公立学校里有更好的选择么?难道公立学校就不会有校园暴力?你怎么这么天真?”
对牛弹琴的无力感让陈孑然歇斯底里:“所以我作为安安母亲的意见你根本不用听对不对?!但凡你认定最好的就是最好的,我的意见和想法根本不需要纳入你的考虑范围对不对?!顾茕,你就是这么尊重我的?!”
陈孑然原来不是这么暴躁易怒的人,她的性格很温和,不喜欢与人计较,跟顾茕在一起之后,她的脾气常常神经质似的失控,她感觉自己就像被顾茕罩在了一个形状狭窄的玻璃器皿里,她只能按照顾茕给她套牢的样子生长,顾茕常常问她的感受,又毫不在乎她的感受,只是为了磨平她的尊严,让她俯首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