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文彦这才意识到母亲已在近前,遂转回头来,目光中依然带着些忧郁的神色,不承认,却也不见得否认。
“为娘的看过,那位青盏小姐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只可惜,唉,”她轻轻叹口气,“咱们家里这情况,也不便向人家提亲……”
“娘――”钟文彦开口阻止道,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钟母依然自顾着说道:“娘看过,青盏小姐也不是完全对你无意的,只是不知道,青盏小姐能不能等到你三年后的殿试。要不,为娘替你去试探试探?”
“娘,您别!”钟文彦突然加大声音阻止道。虽然他隐约猜到从他的眼神中,青盏也许看出了什么,但是真正的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他还是没有勇气。
倘若青盏不是世家女儿,不是状元妹妹,倘若自己不是殿试时生病,倘若……但是没有倘若,就算有,或者若是有的话,他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到青盏,因为若是当初他中了进士,现在就不会在家。
“彦儿。”钟母关怀地看着儿子,苍老苍白的面容上,那唯一一双晶亮耀人的眸子里微微有些湿润,她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儿子,是因为她遇人不淑,没有本事,才连带着儿子跟她一起吃苦。
钟文彦显然没有注意到母亲的自责,只是一味的忧虑,他迟疑了许久,方才低声的喃喃道:“彦儿不能误人青春,虽说今年是因为生病耽误了科考,但是彦儿也不敢保证来年一定能够高中……”
“彦儿。”
“娘,不是彦儿没有自信,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钟文彦抬起头来格外认真地看着母亲。
淳熙停下步子等妹妹走近,轻轻为她抚顺被风吹乱了的长,然后兄妹俩儿一块向天井院的方向走去。陈旧的青石小路曲折绵延,在雨雾模糊的远处,一座高出平地几个台阶的亭子,带着些年代久远的沧桑感,想必是久未修葺的缘故吧。
“大哥。”青盏望着雨雾迷蒙的远处,偶尔可以看见已经落了叶子的树的光秃的树梢,她伸了一只手去接伞外的雨丝,冰冷的雨丝刺痛了指腹,同时也清晰了思绪,坚定了决心。青盏淡淡一笑,准备立刻就把想说的话说给大哥听。
“小妹,”淳熙微微笑着看着她,“看看大哥猜没猜到你想要说些什么。”
青盏止住要说出的话,偏头朝他微笑:“好啊,大哥,那你就猜猜吧!”
“小妹在想,爷爷会不会想我们。”淳熙略一想象,说道。
“不对。”青盏摇摇头。
“小妹在想,淳若弟弟现在怎么样了?”
“不对。”青盏继续摇着头笑眯眯地否认。
许久没有和大哥这样悠闲地散步了,这样的情形,让她想到了小的时候,那时候娘亲还在世。
多少被埋藏在心底的记忆,那些尘封多年了的,在这个情景相似的过程中,被轻轻掀起。
那是个栀子盛开的夏天,整个苏府都被栀子花甜腻的芳香所环绕。十二岁的小男孩坐在后花园中那棵偌大的栀子树上,雪白的衣衫几乎要与满树的花瓣融在一起。树的下面,站着一个湖绿色绸裙,手腕上系着一串银铃,大约有七八岁的小女孩,扬着*的小脸看着树上的男孩。
“是这朵?”树上的小男孩指了指他旁边的一朵开得绚烂的栀子花。
“不对。”小女孩晃动着手腕上的银铃,脆生脆气地说,“是那一朵。”
“这一朵?”小男孩指着不远处的一朵半开的栀子花。
“不对。”小女孩闪动着滴溜溜的大眼睛说道。
“是这一朵?”小男孩又去指着远处的一枝花枝上的花朵。
“不对不对,”小女孩嘟起嘴巴一脸失望的样子,短短的小胳膊轻轻放下,牵动银铃出细微的颤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