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哥哥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从此,可怜的母亲,每逢休息日,便匆匆赶往几十里路之外的精神病院探望儿子。艰辛的母亲愈加艰辛。
母亲在磨难中日渐苍老,年少的我则在磨难中过早成熟。我读书一直很努力,极少和同龄的孩子们一起玩乐,因为我知道,我只有倾注全部精力于学业,才有可能出人头地,才有可能报答我受苦受难的妈妈。
但父亲不祥的影子一直困扰着我,每次听到或看到父亲这两个字眼,我的心总觉得被隐隐撞痛。记得有一次,学校要集资办学,要求学生家长单位捐款,当时同学们都围在报名处,忽然听到老师叫我的名字:“你父亲是哪个单位?”我垂下头:“死了。”我没敢看周围的同学们,但我知道他们的眼睛里全是同情和怜悯。我哭了。那一刻,我恨极了我的父亲。
我在忧郁和苦闷中挣扎。15岁,我得了严重的失眠症,终日神不守舍精神恍惚,去省城医院求治,医生诊断为偏执型强迫性抑郁症。那段时间,母亲怕加重我的心理压力,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内心却心急如焚,惟恐我步哥哥的后尘。她多次带我去省城治疗,耗尽了财力和精力。那时,我才知道,多少年来,母亲她也一直在靠安眠药维持正常睡眠。
还算庆幸的是,虽然我的精神状况一直不是太好,但最终我还是考上了一所专科学校。
我接到通知书的那一天,妈*脸上绽露了一丝难得的笑容。
那些漫长而苦难的日子,终于随着我们的成长如潮水般渐渐退去。
20岁那年,我进了一家机关上班。阅尽许多人和事之后,我终于走出了少年时代苦难的沼泽地。
如今,母亲退休几年了。她所在的卫生院效益不好,退休金只有200多元,为了每月只有90元生活费的我哥哥,为了减轻我的经济与心理负担,年近60的母亲拖着因长期紧张与劳顿而落下高血压、心脏病等多种疾病的躯体,又去了30里路外的一家诊所打工。因放心不下生活还是不能自理的哥哥,母亲便早出晚归,疲惫地来回奔波。
太多的苦楚使我一直怨恨着父亲,但苦难最深重的母亲却从来没对父亲有过怨言,好多年我总是固执地不愿为父亲上坟,母亲总一个劲地敦促我:“孩子,去吧,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啊!”直到今天,她依然保存着父亲生前的衣服,保存着她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情感和记忆。
但我还是不能原谅父亲,每当我看到面色苍白头发干枯的母亲,为生活奔波踽踽独行的身影;每当我面临哥哥的痴狂——他将成为母亲终生的负累,而且还将是我必须继承的负累。我不恨父亲我恨谁?
不久前,我偶遇父亲的一位生前挚友,一所高等学府的宣传部长。他静静地听完我对父亲毫不隐讳的尖锐批评,叹了一口气,说:“我和你父亲都是悲哀的一代。”我愣住了,痛惜地看着那张被酒精毒害了的苍老而枯槁的脸。他是父亲同年北大新闻系的毕业生,也遭受了那场**毫不留情的洗劫,和父亲一样,虚掷了生命中最为灿烂的时光。在困顿中,他选择了一个乡下姑娘,至今因没有文化而无法找到稳定职业。多少年来,这位北大的高材生一直靠喝酒来麻醉与发泄,迷迷糊糊打发着光阴。
那一刻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恨谁了。他和我父亲都是那段悲哀历史的牺牲品,不同的是,他选择了忍耐,而我父亲却选择了可笑可怜的抗争。
………【第五十章 爱了恨了,笑了痛了】………
关于那些爱过恨过笑过痛过的爱情故事,也只不过是生命中的一种过往而已。
2000年,大学即将毕业的我去一家报社实习,金晶就在那家报社供职。那时,金晶25岁,年轻漂亮,青春逼人,是报社里面年纪最轻性格最好最容易亲近的记者。
在社会新闻部接了一个星期的热线电话后,主任就开始给我分配指导老师。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主任会把我交给金晶,让她带我。我在惊讶之余又很高兴,在心底,又隐隐有些喜悦与兴奋,或许那就是一见倾心吧?
相处日久,慢慢从别人口中知道金晶的故事。她的男朋友志去了美国。志28岁,一表人才,在一家中美合资公司做策划,能说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志去美国时,金晶送他。这是她第一次爱情中的分别,她对志说:“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会等你……”她不是那种爱许诺的人,因为她真的很爱志才说了这句话。
后来,报社搞改版,人员要分流,社会新闻部忙得人仰马翻,每个人都面临着发稿量不达标随时被淘汰的威胁,搜肠刮肚地忙着自己的选题。金晶更是几个晚上都皱着眉头,拼命赶稿。
或许是出于年轻人的那股子斗劲,或许更是因着一种太想替金晶分担些什么的心理的驱使,在那段时间,我比所有的实习生都要忙碌辛苦,整天拼命地四处奔波,丝毫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不久,由我挖掘采写的一条百姓新闻经金晶修改发表后,获得了那年省年度新闻作品最高奖。在颁奖大会上,我和金晶共同分享了这一荣誉。终于,金晶甜美的笑容又爬*的脸庞,她的笑就像春天的第一抹绿色,很淡,但极其迷人,我几乎为之沉醉了。
12月,报社内部举办了一场冬季运动会,所有的实习生都参加。运动会上有一个缚腿竞走的游戏,那天,我和金晶刚好穿着同一品牌同一色系的运动服,更巧的是我俩又被分到了同一组。在缚腿行走的过程中,我和金晶配合得很默契,结果竟得了这个项目的第一名。
后来,在我和金晶上台去领奖的时候,不知是谁开玩笑似地说了一句:“你们俩看上去就像一对金童玉女。”这句话恰巧触动了我的痛处,侧过脸去看金晶,她处之泰然地淡然一笑,那样子那神情也就像是听到了一句玩笑话而已。原来她是那么不在乎,我脸上不由一阵黯然。也许,很多时候,爱的错误就在于,一方太在乎,而另一方却不在乎。
夜里12点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找了个借口给金晶打电话,但当我听到电话那头她那甜甜的声音时,我一下子不知所措了,说话便吞吞吐吐起来。
我几乎是用了好大勇气才挂断电话。那一瞬间,我根本就想不起来刚才同她讲了些什么。之后,我便一直站在窗前发呆,有一阵子,我竟然想尝试着去数楼前的那些树叶子,好让自己不要不停地去想她。
那天,我去医院拿感冒药,身子酸软无力地向门诊部走去,忽地看见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背影。当时的我不由自主地就喊出了口:“晶晶……晶晶……”前面的人没有回头,还在往前走。我急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竟跑到了那个女孩面前。女孩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她不是金晶。瞬间,不知一种什么感觉涌向心口,只觉酸酸地有一种想哭的*。
我终于开始明白,经过近四个多月的相处,自己已经在没有理由地开始牵挂金晶。等我明白过来时,我竟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就像当年做错了事,被父母责怪一样。作为一个一无所有没有任何背景的乡村男孩,爱上一个知识丰富、年轻貌美的城市白领女孩,我不是不清楚这是一份只有过程而没有结果的爱情,甚至于这个过程也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只是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有一天,从外面采访完回到报社,我终于怯怯地问了金晶:“我很爱一个女孩子,但我并不知道她是否喜欢我,我该怎么办?”她微微笑了笑,想了一会儿,很自然地回答我:“告诉她,爱不能错过。”
半年的实习期很快就到了。在离开报社的前一天,我打电话约金晶出来。我说:“我已经和深圳的一家报社签了约,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很想和你聊聊,聊完之后,我就得走了。”
金晶怎么也没想到我爱的人就是她。她确实惊呆了,但还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