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主说:“地上要生出青草,结种子的蔬菜,和各种结果子的树木,在地上的果子内都含有种子!”事就这样成了。
地上就生出了青草,各种结种子的蔬菜,和各种结果子的树木,果子内都含有种子。天主看了认为好。
过了晚上,过了早晨,这是第三天。
……
学生对这些简短浅显的句子很好奇,像在听一个语言平乏的人讲一个并不神奇的神话,不仅好奇还好笑好玩,加上平时对课本的厌烦厌倦厌恶,所以读《旧约书》比读课文还要来劲来精神。何志涛读一句,学生跟一句,课堂成了教堂。
李申正知道此事,喝令何志涛写检查,教师会上宣读,何志涛把一班学生带到家里,教学生盘腿而坐,双手合十,用佛教的招式上了一堂完整肃穆的圣经课,然后把学生送回学校,自己却不来了。
彭丽仁老师没能等到二十一世纪的曙光。
老人多年寡居,久病在床,是凌波中学的老师轮流看护。
她在弥留的一刻把其他人赶出了房,独留韩绮梅一人在她床边。
彭老师的居室阴冷鬼诡,牛皮纸蒙窗,关上门,室内的通光完全依靠屋顶上的两片亮瓦。所谓亮瓦,是嵌在青瓦中的两片玻璃,一尺见方,可透进有限的光亮。天国的风光就从这亮瓦直射在老人的身上。彭老师为了节俭,从不用电,她在床头置一盏煤油灯,多年以来,就是这盏孤灯燃着老人的残梦。老人伸出病骨,在床角摸出一大叠信,交给韩绮梅。
她说:我不能把这事带土里去,是你的东西,还是给你……
老人眼中的亮点颤抖了几下,熄灭。风中的烛光一般。几片枯叶遮盖了亮瓦。天国的风光与这间屋子告别前照亮了油灯边的佛典。
彭老师来不及解释为什么藏她的信,韩绮梅也不想问。彭老师藏信,一定是受了母亲的委托。彭老师藏信,却没把信转交给母亲,则可能得幸于她坚持“是你的东西,还是给你”的原则。
彭老师很用心,每封信的信封上都标好了信到凌波中学的日期。田君未在甘肃的那段时间,不是没给韩绮梅写信,而是写了数十封,有时是一天三封,有时是一天五封。
那些同一日期的信,并非一天写成,而是不同的时间写,同一时间发。
有了这些信,韩绮梅的心,整个人,整个的感官,大部分时间高蹈于云端,这云端里只有她,只有君未,及君未的信。
韩绮梅世纪末的沉迷,就是按时序一封接一封地读信:
……
23日与你在凌波镇车站相遇,每天的睡眠时间至少减少了3个小时。24日与你别后,又是一宿未眠,原来总觉自己最不能缺的是睡眠,现在像中了魔,有时维持不了3个小时的睡眠,白天还精神振奋。看来,因你失眠并不悖离健康原则。现在,你好不好?……
……
学校放假。校园很是冷清。没别的地方去,黄昏时坐在一个小土堆上,看着辽阔无边的暮色,脑子里尽是你的影像。贫瘠的土地好像更适合思念漫延,思念可以畅通无阻。想着每一个细枝末节。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言语,我都不能轻易放过。回忆的美好激励我的热情,更有计划的过好在这里的每一天。
……
今晚看了一本闲书,书中描写李清照与赵明诚斗茗评论古来伉俪的故事,赵明诚论连理之情,“都生难遂,死要偿,噙住了一点真情,历尽千磨障,纵到九地轮回也不忘,博得个终随唱,尽占断人间天上。”此可谓古时高士的爱情理想。可叹今人多叹其死抱痴情,谓之不开化,实则是因自身浮于声色,少了份真情。生于浮世,幸得绮梅,何其有幸!……
……
写这封信,边写边笑。
得承认,我是个天性胆怯的人,不管你看不看得起我,确实是这样。
让我自觉胆怯的,是大田坳高坡上的采薇园,它对我而言,高不可攀,神秘莫测。
不敢去采薇园看你,更不敢一个人去。所以邀请了谢惠敏。不,是我强行把她拉过来的。正为要不要去采薇园看你拿不定主意,她出现在车站,跟她一说,她扭身就走,磨破了嘴皮求她,她才同意带我到采薇园。
她答应做好配角,到了采薇园,她烂泥一样往我身上贴。你母亲好威严,像审视罪犯一样地看着我们,不等我把话说完,就说“梅梅不在家,采薇园今天没时间待客”,态度生硬地把我们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