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初恩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只管拔出手枪,“咔嚓”一声顶火上膛,回身叫道:“涂水根,三排跟我来。”
他带着涂水根和三排的二十多士兵冲了上去。
丁泗流见状,命令道:“二排长,集合队伍,跟我上。”
王初恩带着三排投入巷战,战绩并不比七、八两个支队更好。手枪连的火力不行,压制不住敌人。守敌凭借一个个院落,用火力封锁住院门,红军弟兄搭人梯想要翻院墙进去,常常刚攀上墙头就被打下来,有的跳入院内,寡不敌众,也难以成事,急得涂水根把大刀片抡得呼呼生风,也只是干着急。落在后面的二排在丁泗流带领下却并不急于进攻,丁泗流让士兵找来一些铁锹、铁镐,他指挥二排布置好火力掩护,命令士兵在院落围墙四面掏洞。黄土掺杂着稻草夯成的围墙能挡子弹,却禁不住掏挖,很快,一个个洞口掏出来并逐渐扩大,二排的士兵像打洞的田鼠一样,从四面前呼后拥地钻进院落。这时,他们手中的短枪才真正发挥了威力。
很快,第一个院落得手了。
丁泗流如法炮制,指挥士兵向下一个院落围了上去。
二排的攻击连连得手,原本并肩突击,现在已经明显超越了三排……
后面观战的连顺舟佩服地连连点头:“这个老丁,打仗还真有两下子!”
城区战斗上午结束,红四军歼敌两千余人,缴获颇丰。第四纵队司令员傅柏翠和党代表张鼎丞表扬了手枪连,该连在巷战中表现出色,特别是掏墙打洞的战术,原本简单。闽西人喜食田鼠干,大田劳作时,发现田陇间田鼠踪迹,便掘挖鼠洞,直到田鼠无处藏身。本是很简单的战法,并未见高明之处,为什么七、八两支队的闽西籍士兵就没想到呢?手枪连二排的掏洞战术推广到其他参加巷战的步兵大队,对加快战斗过程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连长连顺舟受到表扬,就有些眉飞色舞。转身想找第一功臣丁泗流,那家伙又不见了。
十四 老丁并非没有用(4)
丁泗流跑到第一纵队,约了几个当年在国民第二十军共事的老战友一起下小馆子喝酒去了。他们在龙岩城内找了一家名为“客家牛”的小菜馆,几个军官进门摘了手枪“咣咣当当”地扔在桌上,像给自家上菜一般,然后七嘴八舌聒噪,问老板有什么好菜?酒是什么酒?除了甜腻腻的闽西米酒外,还有什么耐喝的硬酒吗?“客家牛”的老板是个外表憨厚,骨子里精明的男人,五十多岁,体态略胖,一双小眼睛笑眯眯的,就像两张钱币似的,快要粘到一起去了。他连声说有有有,好酒好菜都有,看家菜就是龙岩牛肉炖罐,这是拣牛身上最结实的腱子肉条,佐以各种草药炖出来的,男人吃了,再配上沉缸老酒,强身壮阳驱风寒,三两个婆娘不在话下。说着,老板猥琐地笑起来。有这几句广告,他知道这几位摘下枪的红军长官已经跑不掉了。丁泗流他们又点了其他几样下酒的凉切牛肉、红烧牛肉,又特意要了些辣牛肉干,都是两湖之地的吃辣人,入得闽地,久不吃辣,口中正淡得寡味哩。酒果然是龙岩的沉缸老酒,黑如墨色,醇香扑鼻,便是没有下酒菜,也能一醉身倒。“四月分兵”之后,第一纵队跟着朱德向广东东江方向出击,后又回到赣南,丁泗流有日子没见这几位割头换颈的老兄弟了,加上刚打了胜仗,几个旧日弟兄解了衣扣,尽兴放开吃喝起来。
“老丁,说起来你也冤啊,就为了一船布,受了纪律处分不说,还硬是被撤了职。”一个叫牛胖子的,大口地嚼着满嘴的牛肉,先为老丁鸣不平。
“是啊,连副也是人干的?你老丁当初在二十八团也是呼风唤雨之人,怎么能容忍上头再架着个连长和党代表呢?”
几个人的话,一下勾起了丁泗流满腹心事,他把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拍。
“他妈妈的,什么‘长’倒也罢了,那个党代表算个什么玩意儿?他也要管老子……”
想起王初恩让他去带伙夫煮饭烧水,丁泗流不用再吃就饱了。
“是啊,红军别的还好,就是这党代表设置得不好,好生生的军队,设个党代表干什么?哪座庙里还没菩萨呀!”
“党代表是扬子江上的警察,管得宽,什么事都要他们说了算,连队的一支枪、一颗子弹都要由党代表管起来,别说连副了,就是连长也要被党代表管着,这他妈叫什么事呀。”
丁泗流瞪大酒色迷离的双眼看看周围,忽然有了发现。
“对呀,咱弟兄们怎么没混出一个党代表来?都是大队长、参谋、军需官什么的。”
几个弟兄哈哈大笑。
“老丁,你真是在四纵队出息了,讲笑话都讲出水平来了。党代表是代表党的,你看我们哪个能代表了党?”
“我大队那个党代表劝我入共产党,我说入党干什么?又不多发饷。”
“就是,不多发饷入那个党干什么?”
“还入党呢,我都恨不能把我大队那个党代表一脚踢出去……”
“老丁,你在四纵队的日子不用说也不好过吧?”
“老丁,在那个*第四纵队有啥干头?就比赤卫队多层皮,还是回咱第一纵队来吧,林司令员还是很器重你的。”
军官们乱哄哄地叫着,像另一道下酒菜。
丁泗流什么也不多说,眼泪却猛然落下来。铁打的汉子,跟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眼泪扑簌簌地朝下掉。他妈妈的,这就叫情分,这就叫兄弟,这就叫同生死共患难!吃一碗肉,喝一坛子酒,说你想听的话。此时再想想平时*倜傥、骑马扬鞭好不威风的连顺舟,枪一响勾头缩脑的熊样子,还有大道理一套套、却处处挤对自己,竟然吩咐他去带伙夫煮饭烧开水的王初恩,包括那个听说能打仗的涂水根,打跑了几个土匪就提升做了军官,他来四纵队是升官,自己来四纵队却是挨了处分遭贬发落……丁泗流猛地一掌挥去了眼泪,他抓过酒碗,将刚斟满的一大碗沉缸酒,“咕嘟嘟”一饮而尽。 。。
十四 老丁并非没有用(5)
红四军再克龙岩,由于彻底消灭了陈国辉省防军混成第一旅,便没有急于像前两次一样匆匆撤离,而是在龙岩城驻扎下来。除发动群众,筹划建立苏维埃基层组织外,前委和军部那几天好像特别紧张,驻地人来人往,还增派了岗哨,一些井冈山下来的老兵就猜想:可能还有更大的军事行动,莫不是要东进,攻打更大的闽南城市漳州?甚至会不会攻打厦门呢?猜想归猜想,红四军按兵不动,就连夫子都不曾征集动员,看不出继续打大仗的苗头。
手枪连党代表王初恩顾不上得意洋洋的丁泗流了,他奉命出席红四军第七次党代会。据一些高级别的长官说,攻打龙岩之前,前委开了几次扩大会,要解决红四军党内遗留下来的问题。到底有些什么问题?王初恩也似懂非懂。他只记得,红四军从下了井冈山,一开会就吵,长官和长官吵,越高级别的长官吵得越凶,互不相让,谁也不服谁,开一次会吵一次架。会,越开越多;架,越吵越凶。要不是有几省敌人“会剿”,更不知吵成什么样子呢。这下好了,进了龙岩城,红四军有了喘息的机会,就又有了开会和吵架的机会了。
部队闲来无事,无事便生非。很快,在主力第一纵队,关于原五连长丁泗流调到新编成的第四纵队手枪连,受到那些闽西当地人排挤的传说便在军官中流传开来。堂堂的老二十八团王牌连长,打仗那是地道的行家里手,却被党代表在火线上当着全连弟兄的面贬去带伙夫煮饭烧开水。手枪连那个党代表原来就是三十一团的暴动农民。农民嘛,总是狭隘得心眼只有撞针大小,最容不下的就是自己人,他还从三十一团调了个亲信排长去手枪连助威。加上连长又是闽西人,老丁自然是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党代表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上管军规军纪,下管拉屎放屁,包括连队的一枪一弹都要他们管?连队动用一支枪,都要党代表批准,那还要连长做什么用?莫不成是个摆设?还有手枪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