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若是认为罪臣该死,那么就直接下令赐死吧。」兰堇垂脸回答,语调中听不出丝毫喜怒。这个霸道又莫名的男子,自从两人相遇以来,都是这么自顾自地决定一切,他既无力也无心抗衡,反正自己不过是在世间独自飘零的皮囊,生与死都无所谓了。
「兰堇!」皇翌岚低喊一声,心里更急了。
兰堇的浑然不在意与淡漠让燮王目光一敛,也让他向来冷遂的撞孔凝出了可疑的情绪。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东陵王,心中一凛,脑海中有种模模糊糊……呼之欲出的概念。
从未见过燮王对任何人露出那样的眼神:融合了恼怒、依恋、癞狂、渴望、压抑,却又莫可奈何!对于这种眼神,自己是再明白不过的!
「陛下。」东陵王拱手请示。不论与心中所猜测的是否正确,他都愿意赌一赌。「如果臣弟记得没错,这少年既是陛下登基大赦时保住性命之人,那么除非他真的犯下极大错事,否则不该杀他。这样对陛下的英明有损,请陛下三思。」
「那么东陵王对此事还有什么好的建议吗?」燮王淡淡地询问。
真不愧是燮王!差点连他都唬过了,要不是自己觉得整件事有蹊跷,专心地注视着燮王的每一丝表情,当真要以为他是为了岚弟而来。
「臣弟有一个大胆的提议。」推想出燮王真正的心意之后,东陵王恢复平日笑脸,说道。「就这样让岚弟三天两头往宫外跑也不是办法,但为此取消岚弟出宫的自由也是矫枉过正,既然岚弟与兰堇相谈甚欢,十分投缘,也保证这少年无害,那么臣弟愿意担当保人,恳请陛下让兰堇进宫,赐予他「保傅」之名,如此一来他便可以陪伴、督促岚弟念书,那么岚弟不但不会三天两头往外跑,荒废了学业,更能保住陛下的圣名。」
燮王沈吟片刻,再次开口时语气已经趋于和缓。「岚弟,你觉得如何?」
皇翌岚一扫先前阴霾,露出愉快的笑容说道:「臣弟愿意。」兰堇进了宫,有他和四哥的保护,那么谁也不敢欺负他了!
「好吧!既然连东陵王都愿意当这个保人,朕就姑且相信你这一次。」燮王点头,这才露出淡淡的笑痕说道。「岚弟,你四哥连人都帮你请入宫了,若是你再不好好上进,到时候就别怪朕不留情了。」
「谢陛下,臣弟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的。」皇翌岚谢恩,同时也不忘投给东陵王一个感激的灿烂笑容。
「那么这件事就此说定。」燮王优雅起身,命令道。「来人!摆驾回宫。」
「陛下。」东陵王向前几步,刻意压低头,以只有燮王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下次陛下若需要臣弟献计,尽管开口就是,又何必要花上半个月设局来戏弄臣弟呢?」
「朕得到朕想要的,东陵王重新赢回岚弟心中最重要的兄长位置,这项交易谁也不吃亏啊!」燮王淡淡地挑高一道眉,最后唇角漾出笑痕说道。「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精明头脑,不是吗?」
「臣弟确实差点上当。」东陵王笑着回答。「但陛下别忘了。一个人的眼睛无论如何是瞒不了人的。」
「喔?朕的眼神?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您注视那少年的眼神臣弟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臣弟每天都会在镜子里面看到同样的眼神。」东陵王恭敬退下,朗声说道:「恭送陛下。」
「你的恩情,朕记下了,东陵王。」燮王颔首微笑,在禁卫军的层层保护下缓缓离开了。
「四哥!真有你的!」等燮王离开后。皇翌岚一脸兴奋地向前,以一种开心又崇拜的语调望着他,跟着转头笑道。「兰堇!快收拾东西,跟我进宫去吧!你现在有了「保傅」这个身分,在宫里没人敢多说一句的!」
兰堇定定地凝望着皇翌岚与东陵王两人。表情淡漠,让人读不出任何情绪。
「兰堇?怎么了,你不高兴吗?难道你不想进宫吗?」皇翌岚疑问。
「兰堇不敢。」少年敛下眼,将所有的思绪深深藏在眼底。
进宫……更接近那个男人的地方……如果自己有选择的权利,他只想立刻离开这里、离开这些人!但他不能,因为他是兰堇,是叛臣兰浩文之后,无法掌控自己命运之人,那么,就将自己当成风中落叶、随波逐流……认命了吧……
龙青宫,
祥云阁。
五皇子皇翌岚居住的龙青宫,共分为三阁三殿,「祥云阁」为三阁中风景最细致的;除了引进浩渺湖水作池,池中央更建有十丈高的高台。台上一共延伸出三条小桥可通往阁楼,四周布置了奇山异石、植有各式绿叶红花,景观精致却又风情万千,称得上是龙青宫中最雅致的地方。
初次入宫的兰堇,就顶着燮王赐予的「保傅」身分。更在五皇子的细心安排下,住进了宫内他最喜欢的地方,其身分地位之堇要,自然引起其它人的关注。
皇翌岚虽然孩子心性,却也明白兰堇喜欢独处、不喜欢他人服侍的个性,因此并没有指派多余的宫人服侍,只命他们按时将餐点送入祥云阁,打算先让兰堇适应几日,同时也让他享有最隐蔽的宁静空间。
皇翌岚的这道命令虽然挡得住一般好奇的宫人,却挡不住原本就能自由进出祥云阁的人,在兰堇住进祥云阁的第二天晚上,阁内来了第一位访客,正是整座大燮皇宫的主人……燮王皇翌极天。
当燮王屏退左右,踏入阁内时,他发现偌大的祥云阁内一盏油灯也没点上,若不是凭借着月色残光,燮王几乎寻不着那个身穿白衣、像是一抹幽魂端坐在角落的纤细身影。
「一个人在想什么?」燮王自背后拢上兰堇,双臂像是网,绵绵密密地想将他整个人纳入体内。
突然,燮王觉得手背一痛,目光只来得及扫到一条白影自兰堇怀中窜出,「咻」的一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该死!」燮王低咒一声,即使手背吃痛,但燮王依然不愿松手,仅是将背对自己的兰堇强制转身,有些莫可奈何地低语。「岚弟的阁院明明有山有水,为何这只白狐还黏着你?」
「我与牠一体同命,自然时刻都在一起。」兰堇轻轻推开燮王,转身点起一盏油灯,很自然地执起他的手,观看对方手背上的伤口。
所幸手背上没有渗血,仅余白狐留下的淡淡咬痕,虽然如此,但兰堇依旧谨慎地取了一块白布沾湿,小心地擦拭着。
「这点伤不碍事,别麻烦了。」燮王仲出另外一只手,牢牢地覆上兰堇的手,不让他挣脱、也不让他离开。「兰堇,终于……你终于到朕的身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