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起眼的一辆黑漆平头马车,一路驶过有羽林卫把守的重重宫门,畅通无阻,甚至没有人上前拦住车子盘问一番,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自东南门驶出了皇宫禁院。
行不多时,马车便已行驶在了人群攘往的宽阔大街之上,登时被各种汇聚在一起的喧嚣声团团围住,有商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往来行人的扰攘声、马匹的嘶鸣声,仿佛架在火上的一锅乱粥,咕咚咕咚地响个没完没了。
坐在马车里的蓝烟,心潮澎湃,大有自隐居的幽静所在,一下子来到了人生百态的人世间的感觉。这便是她心之所向的宫外生活,她终于再次体会了一把。
在夏侯府的半年,她也曾换了身男装上过几回街。完满的设想是欺上瞒下,悄悄地出府,再悄悄地回去的,前两回倒是如她所愿地神不知鬼不觉。但是夜路走多了,难免会撞见鬼。
不想,在第三回街上正欢快地瞎溜达时,被随在夏侯易车外的小厮瞥见了。抓了个现行的蓝烟,立即被火冒三丈的夏侯易派人遣送回府,此后又重罚了她屋里的几个丫头,并申饬道若有下回,便把她们一并发卖了。
见到事情闹得有些大,蓝烟便歇了再溜出去的念头,加之为了不被卖掉身旁的丫头自此与她形影不行,也没有可乘之机。
一直要而不得的,就此摆在了眼前,蓝烟心下兴奋自是不在话下,若不是还有龙君宇在侧,她非得制造出一些动静来不可。有着上回兴奋之情,付诸于行动之后所获得的愉悦经历,而今蓝烟一高兴便不由地想再纵情奔放一回,苦于场合不对,也只能忍住心里的那股冲动,却遏制不住脸上溢于言表的那份雀跃。
虽不能撒欢,瞧瞧外面的街市上的繁华景象总可以罢。
蓝烟睨了一眼边上的人,自登车坐定之后便捧着那本书看上了,路上眼睛似乎一直便没离开过,津津有味的样子。蓝烟恍惚觉得,这不像是出宫游玩的皇上,倒好似赴京赶考的学子,那股心无旁骛的专注神情,竟丝毫不为车外的喧嚣声所妨碍。
于街市上看书,看得还这般心神贯注,此等境界绝非等闲之辈所能企及。
见状,蓝烟更是放心大胆地掀起车窗的一角帘子,朝伸头伸脑地外面张望起来。由于内外隔着温差,玻璃上起了一层水汽,雾蒙蒙的看得并不真切。蓝烟毫不灰心,当即取了帕子拭去那层水雾,外面的景致立即清晰地映入眼帘,遂贴着玻璃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街上来往的人流与林立的商铺。
“看够了吗?看够了便放下帘子。”忽而,那位浸在书中的人语气不善的话,回响在蓝烟耳中。
“哦。”蓝烟一惊,乖乖地放下手中的帘子,这才觉得撩帘子的那只胳膊都有些酸疼起来。
她当然没有看够,却也没胆子继续看下去,情知若是被跟车的人见到自己这般没见识的样子,的确有损于皇妃的形象,更有损于龙君宇
的颜面。
转念想着,既已出来了总有下车逛的机会,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不大的车厢里,与外表比起来却要讲究的多,无处不彰显着一种低调的奢华。
板壁俱包裹了一层花纹繁复的软布,坐下则是厚实的毛毯,孤陋寡闻的蓝烟研究了半晌也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毛制成的,摸上去柔软绵密并不扎手。
靠窗的另一边安置了一个小几,几上茶水点子齐备,茶盏与杯盘的底下均有凹槽,全然不用担心它们随着车子的晃动而滑落。角落里还有一只小木桶,想必是备用的热水。
蓝烟抱着一只软枕在华丽,怀里揣着个小巧的竹编手炉,不禁默默地叹道,这回微服又不出京远行,竟也准备的莫不臻至。
见龙君宇撇了书,自己倒了杯茶喝着,因担心出恭不便,蓝烟并不碰几上的茶水,无聊地捡了一块糯糯的绿豆糕吃起来,一壁瞅着他。
待吃完手上的点心,也不见龙君宇说个一言半语,按捺不住地道:“皇上,咱们这是要去何处?”
“少爷。”闭目养神的龙君宇,蓦然开口吐出两个字来。
“啊?”蓝烟一时脑子没拐过弯来,不知他何意,下意识地讶然出声。
片刻才反应过来,今日是微服出宫自然不能再称皇上了,且瞅了眼自己一身小厮的行头,眼前这一位不是少爷又是什么,当即改了口,“少爷,咱们这趟是要去哪啊?”
微服私访,不安步当车,坐反而在掩得密不透风的马车里看书,算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