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真叫个家徒四壁,竟连张挡风的大门都不见,一眼便能望个通透。
尚在门外便见得,屋中除却一张席地铺开的草席,与一个卧在薄被中的身影,已再无其他。
恰此时,微风徐起。
一股别样的恶臭随风而来。
屎尿血汗、脓血沉疴,诸般气味杂糅风中。
便是寻常路过,恐怕都要掩鼻阖眼。
幸而此处本就偏远荒蔽,寻常想是鲜有人迹。
“阿爷!”苏乞儿忽地惊喜大叫,她跑到门前,扯起沙哑的嗓门喊道:“女儿回来哩!”
说罢忽又冲进去,趴在那卧床之人身边,假模假样向外回应:“唉……回来就好……”
那语气却是惟妙惟肖,也不知说过念过多少遍。
三人皆是愣在门前。
那病卧薄被之中的老汉,原来已连话都说不出了。
苏乞儿又在城中几日未归,老汉恐已饿得弥留。
好在莫诳语曾想到这点,一路上买了不少吃食,尤以胡饼这般充饥之物最多。
强忍恶臭进了屋舍,莫诳语凑近前去。
这才瞧见那老汉模样。
一时间,他竟骇得颤了一颤。
一层枯朽老皮单薄如纸,裹在棱角分明的头骨之上,眼窝深陷险些要辨别不清,嘴唇干皱得好似缩了水,连一口黄牙都包裹不住。
只一阵游丝般的气息,从其齿间悠悠进出。
相比莫诳语在苏乞儿梦中所见的老汉,他俨然已瘦脱了相,与一具包皮骷髅无异!
无怪!
无怪近些时日潭州生了石伥!
俨然已连苏乞儿唯二的牵挂,都快要离她而去。
长久被压抑下来的恨意,眼看已如困兽,将要脱笼而出。
这才有潭州连生石伥……
夜神月见了老汉这般模样,当即向莫诳语微微摇头。
“弥留之际,命不久矣。”她无声念道。
火行郎并非看不出来。
却又做不了什么。
只得望向苏乞儿。
她脸上难得有欣喜,似是觉着突然有了够吃十来天的食物,便已是世上最大的喜事,是一场泼天富贵。
一如往常,她将胡饼掰碎了、揉细了,一点点塞入老汉嘴中。
老汉只是本能动着上下颌,却不见吞咽。
已难进食,回天乏术……
“阿爷……吃……”苏乞儿不懂这些,以为是不好吃,遂又换作蒸饼去喂。
仍旧是不见下咽。
碎屑渐而卡住喉管,令老汉呛声咳嗽。
苏乞儿惊慌失措,取了些水要帮他送服。
雷曦不顾脏臭,上前将老汉扶起,抠出了嘴中那些细碎物。
苏乞儿大哭:“阿爷!快……阿爷快吃……女儿又带东西回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