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先生从前为官时便与杨昊交好,今日逢了老友来访,又听他要出资助自己印刻所著的文集,心中多日来的郁气一下扫净,又见自己的得意弟子在一旁倒酒夹菜十分殷勤,心情大好,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竟是喝得上了头,眼见着日头渐渐西斜,酒都不知道热了多少次。
顾早和石娘子两个自己草草吃了些东西,又教了她做糟油,心中想着早些回去了。不知道探头看了多少次,却见青武仍是被他先生拉住,似是也喝了不少的酒。怕他会醉,那心思便有些现在了面上,被杨昊瞧见了,终是寻了个借口散了酒,这才起了身。
顾早见这顿酒终是吃完了,别过了石娘子,便想带着青武一道回家了。哪知那青武没走几步路,竟是晃晃荡荡地站不稳脚,朝着顾早傻傻笑了下,便咕咚一声摔在了地上。
顾早急忙过去拍他脸,却哪里又叫得醒。本来青武酒量本就不怎样,加上方才喝的又是煮了雄黄的,几杯下去,此时发作了起来竟是已经倒地呼呼大睡了起来。
石娘子呵呵笑了起来道:“他那个先生今日里是出丑了,不但自己喝高了,竟是连学生也不放过。这酒只怕一时也醒不了的,教青武便睡在我家,待明日一早再回去过节吧。”
顾早无奈,只得和石娘子二人将青武搀入了屋子里安置妥当,又谢过了她,这才被送到了门口。
杨昊和石先生在门外的小径上道完了别,正等着顾早姐弟一道回去,却见只有她一人出来,待问了缘由,微微笑了下。
石娘子嘱托了杨昊好生看着顾早回城里,见他一本正经应了下来,这才扶了那走路已经有些不稳的石先生进了屋子。
杨昊待绕过了那山岙,立刻便凑近了顾早,又想拉起她的手,被躲了过去。
顾早横他一眼,摇头道:“你这人变脸当真是快,在石娘子面前瞧着还有个人样,此刻却又这般嬉皮笑脸了。”
杨昊呵呵一笑,趁了顾早不注意,一把便抱起了她。
顾早羞得面上飞红,正要叫他放下自己,杨昊已是将她一送便上了马背,笑道:“娘子午间做了这许多好菜,饱了为夫的口腹,却是辛苦了你。为夫这就为你牵马开路,娘子小心坐好。”
顾早本以为他抱住了自己又是要耍赖,没想到竟是将自己抱上了马,有些意外,嘴上虽是骂了声他油嘴滑舌,心中却是有些甜蜜,那面上便带出了微微的笑,任由他在前面牵着马,慢慢沿着路朝金明池去了。一路瞧着景色,突地又想起了前些日子里秀娘的事,便开声问道:“胡清突然转了性子愿意退婚,我想来想去,应是和你脱不了干系吧?”
杨昊转头瞧了顾早一眼,见她正用一双眼睛瞧着自己,当下微微笑了下道:“也没什么。我不过是叫个船上的老管家去找了胡清,叫退了婚便可以带他出洋易货,若是本钱不够,可暂借他些。将茶叶瓷器与南洋诸国之人交易真珠香料,回来转手便是十倍二十倍的利钱,那胡清自也是听说过的。如今他被贬为白身,正愁生计无门,这样的好事送上门来他又怎会不应。”
顾早一怔,想仔细瞧下杨昊的神色,却见他已是回转了头,便嗯了一声道:“只怕没那么简单吧。我怎的那日听三蹲说了半句,什么胡清要去做野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昊见顾早问得清楚,这才无奈又回了头看着她,淡淡道:“你是我心尖上的人,他竟然如此闹上你家门,还连累伤了你,我又岂会饶了他?你那日里既是为他求过情,我也不要他性命,不过是叫船上的人将他送到那南洋海上无人的荒岛丢下,叫他自己跟猴子去抢食吃。”
顾早见他说到后来,那面上已是带了丝狠厉之色,自己倒打了个寒噤。只是又转念一想,那胡清确实可恶,便是让他做回鲁滨逊吃些苦头也没什么,当下轻笑道:“如此也好,教训下他也没什么。只是过些时日的,你若还有船经过附近,还是让人去瞧下将他捞了回吧。不过只是个无耻小人,也莫要和他计较太多了。”
杨昊瞧着顾早笑意盈盈的脸,看了半晌,方叹了口气道:“你若总是这般心慈手软,今后只怕不知还要遭多少罪。也罢,既然你这样说了,过个三五个月的,我再叫人去瞧下吧,若他还有命活着,便带了回来。”
顾早笑而不语,抬头瞧见已是过了金明池,路上人也少了许多,又见天色也是有些黑了,想着他这样牵马走路,不知还要多久方能回城。正想着,却见杨昊已是停了下来,一个翻身上马便坐到了她后面,一只手环了过来将她腰间搂住,另一手扯住马缰,驾马朝前飞快驰去。
杨昊怀中坐了心爱之人,和她在马背上说说笑笑,心里恨不得那路再远些,偏偏只觉得没一会便到了。顾早远远瞧见了城门,便催着要他下马,杨昊无奈,只得松了一直箍住她腰间的手,自己下了马。
顾早入了城便叫了辆车坐上,那杨昊一直将她送到了马行街口,被顾早再三催促,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第五十八章 太尉府里的事
却说杨昊回了太尉府,刚入正门迎面便碰到了三蹲。
那三蹲守在这里,正是巴巴地等着杨昊回来,瞧见他过来了,远远地面上似是带了春风的样子,心中便是欢喜了起来,立刻上前抢了牵过马,笑嘻嘻道:“二爷,今日里可是不错?”
杨昊只唔了一声,匆匆往前走去,三蹲急忙赶了上去,压低了声音道:“二爷,老夫人今日里刚叫了我过去,说瞧你最近有些反常,在京里竟是待了这么久都没离开,朝我探听你的动静呢。”
杨昊脚步顿了下,随即又往前走去,淡淡道:“你都说什么了?”
三蹲探头过来,谄媚着笑道:“三蹲虽是笨了些,只一颗忠心还在的。我就只说二爷如今体恤老夫人年岁渐长,不忍像从前那样常年在外,想在老夫人面前多尽些孝心。老夫人听了很是高兴,还赏了我个佛手瓜呢。”
杨昊点了点头,笑道:“总算你还是个知道事情的。”
三蹲见自家二爷不过只嘴头夸赞了句,脚下步子却是丝毫没慢下来,更没别的意思了。当下又凑了过去哭了脸道:“二爷,我从前里也曾听府里老夫人身边的姐蕙心姐姐说过,屋子里的气味,需得有水仙的冷香,兰花的幽香,佛手的清香三品遥相呼应,才算有意境。老夫人如今赏了我个佛手瓜,虽是凑了这其中的一品香,只我不过是个粗人,也要不了那什么意境,这瓜却是不顶用呢。”
杨昊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三蹲,笑骂道:“你这臭小子,是想要赏钱吧?亏得你斗大的字不认一箩筐,倒是硬掰出了什么三品香。也罢,瞧你昨日传信传得不错,赏了你了。”说着已是摸出块银子,朝他丢了过去。
三蹲一把接了过来,掂了下,忙不迭收进了腰包,瞧着自家二爷渐渐远去的背影,这才一边往那马厩去,一边笑嘻嘻对着身边那大黑马说道:“托了那顾家二姐的福,如今我既不用跟着二爷去海上把自己晒成鲞干,又可以得些外快,只盼日日里有那传信的好事……”
他正在那神神叨叨自己念着,冷不丁却是撞到了个什么人,还没看清楚,腿上已是吃了一脚,虽是不痛,只今天里穿的正是条新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