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白凌云看不上康富,这些家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猪,真不是当队长的料。
去年秋天接了米永刚的一个大丰收年成,他算有了本钱。他知道自己的队长当得不光彩,除了本家一窝康,没人认可他。于是便拿着集体的粮食大肆邀功买好,上边送,下边分,不到两个月就把生产队的粮食囤子掏空了。
到了杀年猪的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到当队长的好处。只要是杀得起年猪的人家,十有八九都得请他喝酒吃肉。康富、康荣这哥俩吃了东家吃西家,就是杀不起年猪的社员也得准备俩菜,装上两斤老白干请他们一顿。
康富也没什么个人理想,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当一天队长牛一天。什么时候下台什么时候算。
他不像白凌云,要为自己的前途着想,他这样的人根本没什么前途。他也不像米永刚要为女儿着想,他的儿女最多也就是个生产队保管员。
如果不是白凌云追问,来年怎么开展生产他心里还没准谱儿呢。可是回到生产队,再一打听二闺女康立梅,自己竟忘了一件天大的事,没留种子!
回家喝了两壶酒,自己想开了,挨家齐回点谷粒子、苞米粒子就够用了。迷迷糊糊热炕头,正好睡一觉。
华子最讨厌的不是康富,而是那个会计康荣。这家伙也是个大个头儿,秃顶老鼠眼,天生的面目可憎。如果不是当年满自由发现这小子要半路打杠子偷他的白酒,华子根本不认识他。
康富懒惰成性尽人皆知,当队长也不过是想过过官儿瘾。康荣则大不相同,这个人虽然一样四体不勤,但脑子不懒。不劳而获的主意,他无时无刻都在想。让大伙供着,让女人倒贴,他得从小队会计爬升到大队会计,把孙信义彻底拿下,彻底整趴下!
别看康荣穷得衣不蔽体,可是他看不起蘑菇崴子屯儿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华凌霄他们那些知青。因为他认为,同样念书,只有他那一代人才是真知识,真学问,真能耐。后来这些都是瞎咋呼。所以他看谁老鼠眼睛里闪烁的不是锥子就是刀子!
在蘑菇崴子屯儿,让他第一个打怵亦或是恐惧的竟然是一个黄嘴丫子没退净的小知青。这个华凌霄不像蘑菇崴子屯儿人就看见大山旮旯这一圈儿,他看得很远。一个护林员竟让他从公社折腾到县里。
他告诉康富,像华凌霄这种最好别惹,要好好供着、捧着、惯着。惯得他犯下大错误,惹怒当大官的,让他一命呜呼……
康富当众宣布华子这个护林员,根本不用去一线种地,每天五分儿!
看见康富一家的德行,华子也不抱什么希望了。他仗着护林员的身份,每天背着背篓漫山遍野采药。每隔七天就趁黑天骑车去县城把采来的山野菜转给满自由……
康家一伙,让华子对蘑菇崴子屯儿的生产队失去了兴趣,更不愿意参加那种无谓的劳动了。
可是令华子无奈的是,今年的春播结束得特别早。
康富没留种子,只得派他的子侄们挨家往回要。叼进嘴里的肉,谁家愿意舍出来?华子一个小光棍儿都把余粮都偷偷卖钱了,更别说其他人家了。
作为农民,没钱买东西可以理解,要是没粮吃挨饿实在无话可说。
华子不再参加一线生产,却比任何人都忙都辛苦。他从德化县林业局国咏梅的父亲那里找到几张旧地图旧资料,然后又去省林业厅,边考察边对照。对照之下,公社山林管理站给他的地图和实际的地域和地图标注差距实在太大了!很多山丘山沟山间草塘草甸都没有标注。原来这只是根据各个生产队可耕地面积粗略绘制的乡村地图。
如果把那些没有明确归属的山丘草甸都明确标注下来,蘑菇崴子屯儿顿时就能变成药材村、山货镇,扩大何止十倍!
藏山还采药,有道得从师。
白石香新芋,青泥美熟芝。
山精逢照镜,樵客值围棋。
石纹如碎锦,藤苗似乱丝。
他坐在母猪头东侧的山坡上看着眼前的大好河山,他有点想念米永刚。如果还是米永刚当队长,只要报告给他,他会毫不犹豫地去找大队公社,要求划分那些山丘草甸。可惜现在的蘑菇崴子屯儿是个懒猪糊涂蛋当家。
没有对照就分不出好歹,现在看就是白凌云也比康家这帮东西好一万倍!
他不愿看那些王八蛋虚张声势,自己糊弄自己。
和米永刚一样,康富当队长同样不用机耕队。绝不一样的是,康富领导春播不管怎么忙都不必起早贪黑,不管人马累不累,歇一气儿,干两气儿,早早收工。
康富当队长,社员出工最全,连蒋玉启、梁立冬、张宝利都是满工坚持到底……
最后的半个月,康富告诉大家,干旱坡地、低洼地块、私开地块一律不种!除了会计康荣领着几个老头在香瓜地移栽小苗,生产队放假等待夏锄。
如果看今年的春播面积和春播质量,即便是蘑菇崴子屯儿这种老母猪都吃得饱的地方,来年也得挨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