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他正是这般被乐松反问的。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姚宏逸有条不紊地应答:“天地初开,一切皆为混沌,是为无极;阴阳交合,阴阳二气生成万物是为太极;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沉为地,分为东,南,西,北四方……《吕氏春秋》有云:‘天道圜,地道方,圣王法之,所以立上下。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弟子深以为然。”
在古代,“天圆地方说”除了朴素地解释了古人对世界的感知,经过历代儒家的扩充与引申后,更是进化出‘治国安邦’、‘三纲五常’的社会人伦。
历代君王,都乐得用‘天高地卑’一说,来证明在下者应当服从在上者的统治。
诸如《春秋繁露》这类儒家公认的、治国方略的典籍,也从天圆地方引申出道家天人合一、天人感应的思想。
否定“天圆地方说”,亦同样是否定了古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纲常伦理。
故而,姚宏逸才会条件反射一般,不假思索就反驳。
一如多年前的庞籍。
不,当年的他比姚宏逸要激动得多。
他狠狠扇了乐松一个耳光。
力气之大,通红的掌印如刻在了对方的脸上,经久不消。
思及此处,庞籍此刻尚且觉得掌心烫痛。
是迟到了二十余年的悔疚,让他的良心隐隐作痛。
“怿工,”
庞籍手指微微颤抖,指着窗外的远方,田野的尽头,与天交接的地方:“如果地是‘方’的,那么,我们不应该看到这样的一条线呀!”
姚宏逸心头一震。
他不敢细想,也不愿再听。
庞籍继续问:“这个方向,去的是大名府。没有山川阻隔的话,即便看不到大名府,至少,也能看得到邻近的村落,直到有山的阻隔为止。”
“倘若弟子有千里目的话,定能看得到的。只可惜,人的目力再好,也是有限度的。”
姚宏逸脑中闪过这个理由,如同在海中抱住了求生的浮木,他连忙说道了出来,只希望庞籍不要再往下问。
不要。
不要再往下问了。
“即便有千里目,看到的亦是如此的一条线。”
庞籍没有问,而是斩钉截铁地说了这么一句。
“唔?”
“许多年前,乐松带给为师一个名唤‘千里镜’的小玩意,”庞籍伸手比了一下:“约莫是这般长,首尾各有一片琉璃镜,能视远为近。”
“恩师……”
姚宏逸发觉自己的声音无法自控地颤抖着。
他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