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连名字都一样,他的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怪异的感觉。
忽而那女孩睁开了眼,怔怔的看着他,旁边橱窗里的灯光有些许打在她眼睛里,她的眼睛从刚睁眼的慌乱到现在的沉寂,几经浮沉,他有些惊心,这孩子不过10多岁,哪来这样的眼神,这眼睛里带了多少绝望,他窥不见,却大约能够想象。
孙怀瑾弄不清当时他是怎样的想法,如是因为这孩子长得像他那时心心念念的林湄,凭他的性子,也只会把她送养一户较好的人家也就罢了,他想,那时他承诺带她回家应是存了别的心思,只是那时的他还不得而知,后来才明白过来,他只是太寂寞了些,需要一个人长久的陪伴在身边,让自己在漫长的岁月里有了依靠。
他是去查过那孩子的身世的,他还记得他当时拿到那份资料的时候的样子,怒不可遏,私生女的身份迫使她和她的母亲躲在暗处的小镇里,后来母亲死去,之后的两年之久,她辗转流连各个亲戚家里,被相互推来推去,最后被遗弃,那是他最珍爱的孩子,却被这些人这样对待,怎么可以。
他气急,甚至因着这些事的始作俑者,袖手旁观的秦峻,他终是在后来迫使秦峻的亲子远走他国,不得归来,他这样做无非就是想要那人也尝一尝亲子远在异国他乡的滋味,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当然,这是后话。
8年的陪伴,他一点点的试图捂热那孩子的心,让她成为一个纯净而快乐的孩子,而后,那孩子确是成长为一个温暖快乐的少女。
他总觉得自己对她太过小心翼翼,大约有些长兄如父的味道,总是怕她磕着碰着,只要是碰上她的事自己必定会失了冷静,他也不明白自己这样的作为的缘由,为此则总被那些挚友嗤笑,但他仍旧甘之如饴。
爱情吗?习惯吗?他看不清。
而后,林湄的婚礼,他猛然间发现,自有莫绛心的陪伴,他都几乎忘记了他曾经心心念念的这个世姐的模样,也让他开始审视自己的心,莫绛心的存在到底是因为当年求而不得的林湄的影子,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他自打出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有些茫然,聪明如他,竟也因如此做了一件愚蠢之极的决定。
孙怀瑾从不否认自己本就是一个自私的人,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从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使用手段,他从很早记事起就习惯用理性来主宰自己的感情,这一次,他也习惯性的便使用了这样的方式,他把林湄和莫绛心放在一起用来衡量自己的心,却用时3年之久,到底是当局者迷。
直到林湄的死,他仿佛才猛然间醒悟过来。
他赶到医院,听见林湄因在驾驶座上所以重伤不治的第一反应,确实是悲痛,可心里有一丝微小的庆幸破土而出,他有些庆幸,幸好不是她。
他甚至被自己这样扭曲的想法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什么时候对莫绛心的执念这样深,像日日蚀骨的□□,终有一日成为致命的剧毒。
这样的感情,他羞于与人说,更增加了自己对林湄的愧疚,他知自己本来就对莫绛心有一种不能言的占有欲,现在这样的感情几乎已经快要浮出水面来,他不知所措得像3岁孩童,只得使用最笨拙的方式疏远莫绛心,他当时想,等他过了些时日整理好自己的思绪的时候再接她回来就好,当然,这是在听到莫绛心说出早就知晓他喜欢林湄的事之前的想法。
他想,那日果真是因为愤怒冲昏了头脑,致使自己说出了那一番决绝的话,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成为这女子噩梦的源泉。
她竟早就知道自己喜欢林湄的事而不动声色,甚至连他骗了过去,如她真的也喜欢他,只怕不会忍耐这般长的时间,甚至可能还是像看笑话一样的看他,他有些恼怒,然后不经大脑的说出来那番话,他以为他猜得是对了,却没有想过,最猜不透的是人心,那女子只是想长长久久的留在他身旁,不问缘由,却不想,他因着自己的这番心思而伤她至深,令她远离自己身边。
命运总是这样爱作弄人。
在她走后的那一天,他忍住没有去送机,事无巨细他都已经安排妥当,他想着过几天等他们关系缓和下来便去接她回来,却不想这一次却是永别,他曾经以为的永别。
当天晚上,他就接到了飞机失事的噩耗,自听到了那个消息起的那一秒钟开始,他便维持一个坐姿良久,一直到黑夜整个人仿佛抽空了思绪的玩偶,聚不了思维,连动作语言的能力都一并失了去,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度过接到她死亡的消息之后的24小时,那只怕是他生命里最漫长最煎熬的时光,那个略带狡黠笑容的女子,那个他耗尽心血伴随着长大的女子,那个用好听的黏糯嗓音喊着他“容之”的女子,甚至到连再见都未来得及说的最后,叫他如何不悔恨至极。
那个孩子以他不能改写的方式决绝的离开了他,永远。
而后的时间里,他便一直像一个濒死的人呆在还存着她的气息的房子里,编制了一场无边的梦境,他直到现在都不太能回忆得起来那两年里他到底在做些什么,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存活下去的,他回忆不起来。
时间是一个残忍的东西,它总能把你推着向前走,即使你只是想永恒的留在最初的记忆里,停滞不前。
他也仍记得自己血缘至亲的母亲跪在自己面前,哀求自己的神态,他无不震动。
孙氏嫡孙,巨大的家族未来的继承人,权力争斗的重心,这些终迫使他从自己编织的茧中血淋淋的走出来。
他也终成长为最强大的上位者,谈笑间便摧木折枝,他不是天生就有这样的能力,他想,无非不过是因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心,无心便无求,便也洞悉了这世界上的贪嗔痴恨爱恶欲到底不过镜花水月一场,看得穿别人的心,便能永立于人上人,所谓智者大抵都是如此。
再后来,便接受了一场所谓门当户对的婚姻,那个女子他是熟识的,杜衡心尖上的女子,与他合作导演了一场戏,最终目的本是为了逼得杜衡现身来抢婚,他本不欲参与这样无聊的局,转念一想,如舒尧真跟杜衡走了,他在短时间内也应当不会被父母相逼,便也这样应承了下来,只是,万万没想到,杜衡未现身,却等来了那个几乎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子,着实像上帝开得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却生生让他几乎失了命。
他抱着她,听到自己已经锈钝的心在这一刻苏醒过来,缓慢而坚定。
他发现,这个孩子,似乎与两年前那个记忆中的样子有些不一样了,她不再时刻不停的跟在他身旁,甚至想要逃离,尖锐而敏感,他不知道她在他未曾参与的空白两年之久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却在一步一步的抽丝剥茧中寻到了最惨烈的真相。
右耳失聪,轻度抑郁,自残,每一样都像一把迟钝的刀狠狠的□□他的心口,她独自一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生活了一段漫长的时光,却因为怕他讨厌她,生生不敢踏进S城一步。
折磨自己的身体,一步步诱她入局,用婚姻来绑住她,他用尽手段,只是想把这人长久的留在自己身边,即使,她恨他。
他从不明白她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喜欢或是讨厌,如今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他不能再任由这女子离开自己身旁一步,半步都不行。
爱之于他,天地间只剩一个莫绛心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撼庭秋
莫绛心睁开眼的时候,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像是清晨的大雾散不去的白,她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庭院,这是他们的家,两株刺槐屹立在那里,枝叶茂盛,绿意盎然,上面似是还开着细小的花朵,她看见庭院的石椅上似是坐着一个人,雾色太浓,看得不真切,那背影有些熟悉。
突而,那人缓慢的偏过头,清俊的侧脸,带着浅浅笑意的双眼,温柔了岁月的双眸凝视着她,清冽的嗓音在空气中散开来:“弯弯。”
莫绛心的眼泪已经不自觉的掉了下来,她却不敢眨一下眼睛,生怕那人不过在她眨眼的瞬间就会消失不见,她跌跌撞撞的跑向那人,孙怀瑾的身影却在渐浓的雾气中消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