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梦境中两人相会的交流,在雾朦中,懵懂的床伴再度相遇,诉诸平日里不见阳光才能懂得的乐趣,她们“密谋”再下一个清晨之时睁开眼睛后的谋划,在一片虚空中设法变出一张白藤木桌、两张白藤木椅子、数张一嘉令草纸、两支羽毛笔、数不清多少瓶的墨水,在草纸上勾勒比划起来,嗡动的口吻得不到回声,写来的字母不甚清晰,又设法围着桌子绕行斟酌,随后又写。
反倒是最清晰的,是蓝与紫绸绢包裹得华美的娃娃,反倒是最神奇的,是梦中所能变幻无穷的一切。娜莎的手肘和膝盖,不知觉地幻作人偶的球部关节结合处,触觉仍能和人的肉体所得一致。
直到钟声响起,茶话会结束的时分,现实让大小姐被撕扯开来,变得尤为清醒,甚至是被梦中的幻痛扯烂四肢的一刻,不得不掀起眼帘,大呼一声:
“我被撕碎了?”
娜莎还能感觉到自己手肘、膝盖的存在——至少她摆动四肢之始,仿佛又能活着见到明天的星辰云缕一般充满活力。但梦醒时分,欧布拉斯的坐骑不愿在午夜尝试睁眼遥望黑暗带来的空洞,它依旧沉睡,欧布拉斯则屏气凝神,镇坐在黑夜的最尽头处。
被惊扰的少女,没有一刻不被撕扯的肢体所迷惑,不安激荡在心灵之泉,掀起巨浪,波澜不止,喘息直到很久才平息。她唯一值得欣慰的同伴,睡姿一如落地不散花蕊的薰衣草。
“好险。”双手置于胸间之后,便融入困顿疲惫之中,感觉变得极其轻盈,随着眼帘之后的黑暗越来越沉重,不安在暂时的无觉里消解了。
清晨在冷风飘逸之刻,它则携着光芒揭开新的一天。
早霞的晕染落在少女的床头,倦意在与躯壳的长期斗争中,软拖硬拽,无论如何折腾,身躯沉在被褥里惊起白浪,它巍然不动。
待到瞳孔也被蛋黄光幕晒得清楚透彻的时候,一声哈欠将整个上半身拽起,略驼却尚算挺立,嘴里嘟囔着起床气带来的烦恼,“好诡异的梦。”
娜莎又打一声哈欠,襁褓中熟睡的婴儿裹着泽薇兰色织布,但越是这样,她的起床气就越不得散去,手指似抓犹捏,一经犹豫之后,略使柔力拍打考奈的脸庞,“起来,太阳晒脸上了。”
“现在才日胄一点四十八分,还早……而且我们有什么事赶着去干……”
“你不介意我像抱孩子那样搂着你吧?”
憔悴的脸多几分癫狂,人偶若能汗流浃背,她的反应堪比全身湿透,顿然跳起,形色惊惧,“啊?!比起被夺走宝贵的十二分钟,也不算什么。”
娜莎一手叉腰一手揉摸倦眼,“哎,您的记忆都哪去了,还记得前几天的约定吗?”
“诶?!”从刚才的惊惧中摆脱,想起罗艮蒂瓦小姐的邀约,起床气顿消无影,“我蛮担心她的安危,前几天……”
“她想象得比我厉害——我刚见薇若妮卡的时候,和勇气一点也沾不上边。遇到小乌茶之后,已经很少见到她慌张失措,大概鲜血不再能刺激到她分毫了。”
窗外呼来一阵声音,“不。”
她们依声音的方向一望而走,展开的纤长双臂落在她们的肩膀上。“早安,哪怕是相隔几日,我依旧想拥抱你们。”
“没事就好。”娜莎以面相抚她的胸前,“落入阿薇的怀抱之中是多么温暖啊!”
“这点伤不算什么。”罗艮蒂瓦小姐的脸色粉润白亮,心情也很爽朗,“考奈呢?”
“我,我……你早安。”人偶羞得说不出一句完整顺畅的话。
“我已经跟你们母亲说了,我们要往这附近一圈散步,自然也不会让你们饿着,因此我准备了早餐。”薇若妮卡牵着她们的手,从走廊越过庭院,又把拉雅也招来一起行走。
之后她们直奔雾涅亚山散步,指着上方的云彩,公爵小姐的音色也再高窕些,“墨利乌斯在上,天色很好,今天看来不会再下雪了,仅仅凭经验判断,这几天估计会变暖些。我在路上也见过你们的父亲,除了问一声好之外,门店上也瞄了一眼,一百三十三(司尔勒)度,如果中午的话应该会跌到一百二十九度。”
“要是什么时候到一百一十度以上,天气才会比较舒服嘞。”娜莎还有些恍惚,“几点醒的?”
薇若妮卡甚至没有要打哈欠的意思,“平时不忙碌起床,也就日胄一时四分之三吧。”
“与我们差不多。”大小姐抖擞身子,才好让自己睁眼迎接新一日的太阳。
考奈薇特搬出两根手指摆否,“平时一般是日胄两点。”
“我一般是日胄一时醒。”拉雅也没完全打起精神,浅打一口哈欠,又过了一会,拉雅就如往日般机敏了。
“我这次请你们来散步,还有一件事要说。”薇若妮卡摆手示意,让大家靠头来谈,到山脚的地方,再往上走,有一颗树,离琉夏斯埋纪念物那一棵树要近一些,是一棵花楸树,冬日的积雪消融不少,留在土上还有薄薄的一层,如今她们就站在其上。
罗艮蒂瓦小姐难掩心中的难过,“洛那修斯特已经没有人偶师了。”
“怎么会……”拉雅哽咽地想要再确认一遍,“是门洛吗?”
“父亲前去天国的道路寻求安宁,灵魂已经不在,墨利乌斯认为时间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