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在两翼……”
赵哲在阵中奔驰左右,呼喊不停,秦凤路兵马也很快重新鼓舞起了士气……这倒不是说秦凤路这支兵马有多训练有素,而是说他们毕竟多是步卒,而且金军扫平焦文通部时他们已经出营列阵,绝大部分士卒只是隐约知道前面败了,根本看不到数里外的具体场景。
而且莫忘了,他们人数众多,且侧翼有已经反而转为上风的熙河路兵马——巨大的数量和庞大的军阵给了一般士卒极为充沛的信心。
但是,赵哲连番下令鼓舞,说到骑兵在两翼后却又陡然陷入慌张,因为他已经清楚的意识到,按照刚刚金军骑兵展示的强大能力,自己的侧翼,尤其是左翼,几乎相当于不设防一般!
右翼都还有熙河路的兵马呢!可本来该为左翼的利州路兵马却根本就在很远的泥淖中!
“左翼也多扎长枪,就是北面和东面那边……”一念至此,赵哲赶紧下令,却是试图补救。
但话说到一半,地面却已经再度隆隆作响,七千骑,或者准确一点,六千余女真骑兵,已经护着完颜娄室的五色捧日之旗,朝着秦凤路兵马当面而来!
而赵哲望着铺面而来的烟尘,与烟尘中难以遮掩的骑兵雄壮身姿,几乎是瞬间口干舌燥,再难言语。
区区两三里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简直是须臾可待,但不得不说,秦凤路的表现却让宋军稍微拾起了一些信心……金军骑兵涌到阵前,面对着立好的步兵阵地,却并没有之前那种惊人的摧枯拉朽之势。
这让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娄室所领的这七千金军骑兵的确强悍无匹,但很显然,刚刚焦文通部的覆灭跟他们猝不及防,本身苦战了一个下午,外加数量劣势引发的阵型劣势有着太多的因果关系。
而秦凤路的部队虽然是公认的最弱,但是数量摆在这里,军阵的厚度摆在这里,却是让金军不得不采取适当的应对策略……这一次他们没有直接横扫入阵,中间娄室旗帜适时停下,而他直属的部队面对着密集的枪阵也根本只是在前方维持着女真人一贯的环形骑射而已。
可以想象,在将秦凤路前方枪阵射溃之前,娄室中军是不可能放肆推进的。
而与此同时,宋军阵中也终于开始出现了有效反击,按照射程排列的远程投射开始产生有效杀伤,娄室中军当然也是重装骑射手,但却不是具装甲骑,他们还没奢侈到给七千人一起披马甲,而在这种战斗中,金军骑兵一旦丧失战马,也基本上宣告丧失战斗力了。
不过,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就在娄室在前方进行远程打击的同时,左右两翼两个合扎猛安,近两千个铁浮屠已经同时朝着秦凤路两侧进行了包抄……两军东南、西北方向相对,蒲查胡盏的合扎猛安从东北面绕开,而夹谷吾里补的合扎猛安则一头朝着熙河路与秦凤路的交界处狠狠扎了进去。
可以相见,这两千铁浮屠很快便会从缺乏骑兵护佑侧翼的秦凤路腹部狠狠插入,将这支兵马整个搅碎。
“时机到了!”
战场最南端山脚下,原本韩常掷出自家眼珠子的地方,早已经被宋军推进占据,而此时,一名立马在此处的宋军大将望见彼处两个合扎猛安的出击,不急反喜,只扭头对着身侧一名四五十岁的中年军官极速出言。“李将军,娄室此阵,关键是两翼两个合扎猛安与娄室中军相辅相成,现在两翼合扎猛安突出,其中军便露破绽……咱们从娄室侧后方直冲他的帅旗,便是不能取他首级,只要搅乱他的后阵,此战也是咱们的头功!”
“曲经略所言不错!”所谓李将军,也就是蕃将李永奇了,也同样看的清楚,却是即刻颔首。“怪不得曲将军之前不让俺去救塬下,也不让俺对那完颜兀术死缠烂打……俺这就趁着两支合扎猛安刚扎出去收不回来的时候掏他后路!”
言罢,李永奇复又朝身后一名二十来岁却身材雄壮的小将努嘴示意:“大郎!咱们父子一份为俩,左右合力!让官家知晓一下咱们的忠心与勇武!”
那小将挥舞长枪,兴奋称是,正是李永奇长子李世辅。
然而,李永奇刚要带儿子勒马下坡,却又忍不住回头多问了一句:“曲经略,官家果真在那龙旗下面?”
“若非如此,我辛苦来此处作甚?”曲经略,也就是没了铁象的曲端了,闻言冷冷发笑。“来救夺了我帅位的吴大吗?!你且去,我为你后援!”
李永奇本身是延鄜路土著的党项大豪,如何不晓得曲端为人,闻言也是放声大笑,却是呼啸一声,与其子李世辅一起纵马而下,而他们父子身后刚刚收拢起来不久,大约三千余党项蕃骑,也是一分为二,随着李氏父子朝着娄室侧后方疾驰而去!
很明显,这对父子就是要在赵官家目下建立奇功。
不得不说,这三千骑与那两支合扎猛安却又截然不同,合扎猛安乃是具装甲骑,所谓铁浮屠一般的超重骑兵,行动缓慢,可一旦冲锋起来却又势不可挡;然而这三千蕃骑,并无马甲,士卒着甲者也不多,启动极速,奔驰出来以后更是速度惊人,烟尘如云,即刻便吸引了所有战场有心人的目光。
娄室扭头见到这一幕,微微一叹,既不多言,也没有多余表示,看他样子,似乎对这支兵马来袭似乎早有预料,却有些不耐烦,根本不愿意为对方调整阵势一般。
这也是能够理解的,因为此时娄室周边中军骑兵是圆阵,就好像一个稳定住了的台风一般,理论上是没有所谓前方后方的,所以确实无需调整,便可同时应对两面的宋军。
但是,片刻之后,党项蕃骑轻驰而来,速度惊人,眼看着便要与金军发生骑射交战之时,一直未动,甚至没有去看那个方向,只是竖耳倾听的完颜娄室却忽然勒马,直接朝着侧后方来袭轻骑的方向提速进发!
主帅既动,旁边旗手见状也是毫不迟疑,而五色捧日旗一动,整个金军骑兵大阵也毫不迟疑的放弃了当面的秦凤路步卒,朝着来袭兵马反冲过去……整个骑兵圆阵,竟然无需任何调整,便直接转向扑出,台风也旋即在战场上再度卷起。
来袭党项骑兵收势不住,猝不及防,分成两股的三千骑兵的头部,直接与金军骑兵整个撞到了一起,继而搅拌在了一起。
原本以为会持久的骑射交战,瞬间变成了短促的肉搏交战,而累了一整日的党项轻骑根本不可能是疾风骤雨一般金军重骑的对手,几乎是一瞬间便被台风搅的粉碎,无数只是临时为李永奇雇佣的蕃骑直接朝着东南方与南方炸开逃窜。
而已经被搅入金军阵中的部队却是无路可逃。
其中,李永奇率几十名家族武士,骇然失色,欲逃无路,而混乱中,这名党项大豪看了眼西北方向的两面旗帜……一面是远处龙纛,一面是忽然便靠近且还在靠近的五色捧日旗,却是一咬牙,主动朝着近处的五色捧日旗而去。
他认得娄室!
但毫无意义,他看到了娄室本人的时候,身侧几十骑族中近侍便已经尽数消失,他本人抬箭欲射,也被金军乱箭过来,直接将他连人带马射翻在地。
须臾片刻,三千多党项蕃骑便土崩瓦解,而主将李永奇也浑身血污斑斑,被生擒到娄室身前,二人相顾,一时只有喘息,并无言语。
“娄室……”喘息片刻,李永奇定下神来,抬头张口欲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