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中孚沉默了一下,到底是拎着大枪跟了上去。
可曲字大旗一动,却因战场混乱,大部分部属都未来得及汇集,只是数百骑便直接往娄室侧后而去。
但是,正所谓人的影树的名,毕竟是靖康之后关西实际上的第一将,此时出动,便是娄室也愕然回头,继而大怒,再继而强压怒气,便继续催动本部大军跟随夹谷吾里补的合战猛安,扩大已经撕开的两军空隙!
数百骑,都未必能近到他娄室身前,宛如自杀,此时还不如用心在前。
不过,娄室最先达成的战果不是彻底撕开两路大军,而是先行营救出了几乎已到绝路的完颜兀术!当然了,这个救出是不大准确的,娄室只是打通了与原本被包围的兀术战团而已,而这位四太子根本不愿意离开本部。
“四太子这是何苦?”因为被打通通道,陡然松懈下来的最南侧金军阵中,韩常眼睛上已经绑了布带,但还是忍不住捂住眼睛以作止痛。“此时包围已解,你为四太子,不妨去娄室身侧,必要时为他后备,替他统揽部队,何必在此疲兵之中虚耗?”
“俺将部属带到此处,落到如此下场,如何能再弃他们离去?”完颜兀术虽然没有瞎掉,却双目通红,显然是熬夜与疲惫所致。
韩常还要再劝,却不料兀术忽然反问:
“你说那支兵马是如何弄出来的?”
韩常便是瞎了一只眼,又如何不知道兀术所指,也是当即在马上哂笑:“能如何弄出来?这支兵马部众这般精锐,装备又这般好,但却只擅长小股乱战,不能组织大阵迎击娄室,首领刘晏又是赵宋官家的御前班直副都统,想都能想到,定然是那赵宋官家将各部精锐聚拢到了一起……这是不知兵之人的乱举,只是阴差阳错,正好撞上我们疲惫不堪,也不能组织大阵,这才让咱们吃了大亏!”
“我自然知道这个。”兀术摇头不止,却是有气无力望着那面山麓上那面龙纛。“我是不知道这个赵宋官家,如何就能让这么多军头将自家的精锐贡献出来?淮上的时候,他还要杀刘光世才能稳住部队;南阳的时候,他还要偷渡白河,亲自去鄢陵夺了兵权才能决死一战;今日,却已经能稳坐彼处,调度各路精锐为他所用了……”
“必然是御营中军调度的……”韩常望着娄室正在推进的大旗,冷静而言。“那是他直属兵马!”
兀术点了点头,也就不再多言,而是跟韩常一样死死盯住了娄室的大旗。他们看得清楚,就在刚刚,屡次得手的完颜娄室再度得手——这名金军主帅亲自压阵,将熙河路奋力组织起来的一部骑兵彻底冲垮,却是挤开了一个巨大的空隙。
可以想见,接下来,一旦娄室趁势压入,熙河路和秦凤路两路大军将会被彻底分割!
那样的话,熙河路的军队会被挤压在山脚下,或许还能做困兽斗,可已经被掏腹的秦凤路却极有可能朝着东北方向和大营那边溃散……这个时候,虽然塬上兵马还在奋战,虽然就在兀术身后,那支刘晏带领的奇葩‘杀手锏’还在奋力绕过兀术部,试图去直接攻击娄室身侧,虽然战场的最北端刘錡占尽上风,但却不能阻止宋军中路溃散,中门大开了!
实际上,莫说完颜兀术和韩常,便是曲端都已经着急到亲自冲杀在前,试图尽量压上了,但他的部众太少,根本无法有效推入金军主阵之中。
但很快,下一刻,随着娄室推着前面的夹谷吾里补如想象那般彻底分割开两路大军,让这几个金军主将和曲端都没有想象到的事情发生了——吴玠督帅旗向前,一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数以千计的重甲长斧大军朝着出现在身前的金军铁浮屠发动了反冲锋!
夹谷吾里补的这支合扎猛安已经尽全力而为了,战到此时,抛开疲惫不说,却是因为突到最前方,而失去了左右盘桓的机动余裕——他们本以为前方是失序的溃兵、败兵、弱兵,却不料迎来了天敌,而且这股天敌居然成功抢入阵中,迫使铁浮屠们直接与之肉搏!
三千休整了一整日的长斧重甲兵,迎面而来,上砍骑兵,下砍马腿,而已经不足一千,伤痕累累的合扎猛安猝不及防之下,居然全面落入下风!
非只如此,与此同时,战场的东北方向,就在秦凤路大军将要彻底崩溃之前,一支数量不下三千的重甲骑兵,属于宋军的重甲骑兵,忽然自秦凤路外侧突出,制止了秦凤路军阵彻底崩溃之余,也将另一支合扎猛安整个兜了下来。
两部一前一侧,同时发力,宛如一支铁钳一般夹住了战场。
纷乱之中,完颜兀术彻底愕然,许久不能言语,倒是韩常忽然嗤笑:“是我错了……四太子,我替你说,今日若败,咱们败的不冤……这等兵马,必然是韩世忠、岳飞、张俊级别的帅臣亲军,四五万编制才能养三千的那种,却被心甘情愿送到了这赵宋官家手中……你说,若是国主的合扎猛安与大太子的合扎猛安今日一并送来,六千合扎猛安,咱们是不是早就在塬上就胜了?”
兀术一声不吭,只是将目光从那些很快便不再雪亮的长斧之上移动开来,然后死死盯着那面宛如已经与山麓合为一体的龙纛。
八公山上、下蔡城上、南阳城中……他一次又一次,都没有撼动过这面龙纛,今日也要如此?
但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啊,一次又一次,完颜兀术不止一次在内心告诉自己,本该是自己撵着这面龙纛不停的跑才对!
为什么反而一次都没有撼动呢?
与此同时,娄室也在看那面龙纛,但他并没有看太久,便沉默着看向了阵前忽然出现的两支奇兵……而很快又将目光对准了正前方秦凤路部队身后的吴字大旗。
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机会。
“韩世忠到哪儿了?”娄室头也不回,直接朝身侧军官佐吏发问。
“已到塬后!”
“曲端呢?”
“死伤累累,寸步难行,但有一支装备精良的兵马,打着刘字旗的,正在与他极速靠近。”
“让夹谷吾里补不许动,再撑一会。”
“喏!”
“让蒲查胡盏看我旗帜,我旗帜一动,他就立即从秦凤路腹中脱出,朝外围的那只宋军骑兵发动反冲锋!”
“喏!”
“让四太子和韩常再动起来,不顾一切替我挡住熙河路的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