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是二楼的客人吗?”
老人问着与上次相同的问题,而他身后的日历上显示的日期却是星历1640年11月30日。唐都的视线在日期上停留了几秒钟,转向了康越的祖父:“是的。”
“但我好像没见过你啊。”康越的祖父看上去有些疑惑。
唐都解释道:“我是康越的朋友,今天刚入住的。”
“是吗?”果然他又一下子高兴起来了,“那你的房间号是多少?我叫人给你送点鲜花饼上去吧,都是咱们这儿自己种的玫瑰,可新鲜了。”
见唐都语塞,他原本慈祥的表情渐渐冷淡下来:“为什么不回答?”
“你根本不是这里的住户,是不是?”
唐都退后一步,他的手下意识握住剑柄,但面前眉目慈祥的老人就像是瞬间变了个人一样,他那满是皱纹的面容像锅炉上沸腾的开水一样泛起波澜,苍老的躯壳开始融化,一滩滩黑色污泥从内部汹涌而出——
唐都倒吸一口凉气,转身拔腿就跑!
四周的环境也开始发生变化,整个民宿像是骤然放大了数倍,原本直上直下的楼梯扭曲成了一个不知是几维空间的复杂迷宫,扎根在院外土壤内的玫瑰疯狂生长,带着荆棘的藤蔓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爬满了每一寸墙壁,最终,形成了一座时空封闭的独立空间。
挂钟当当的声音回荡在迷宫内,唐都被无处不在的黑泥一直逼到一楼大堂的角落内,因为他能感觉出来,这座迷宫内的场景与幻境还是有所区别的。
这不是循环,一旦死亡就是真的死了,根本不可能有复活的机会。
“叮咚”
门铃声响起,黑泥蔓延的趋势猛地一顿。它似乎在捕猎唐都和迎接客人之间挣扎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选择重新化为康越祖父的模样,拄着拐杖,微笑着向来人问道:“欢迎光临,请问是有预约的客人吗?”
他脸上的笑容就像是那种殡仪馆内被涂上了鲜艳口红的死人妆容一样,既僵硬又苍白,但相比之下,那些客人们的长相才叫一个惊悚——唐都紧绷着身体,望着那些前不久才被他们从院子里挖到的婴儿尸体带着空洞的眼窝并排站在那里等待办理入住手续,只觉得这场面比起真正的鬼宅有过之而无不及。
婴儿不会说话,它们甚至还不会走路,所以只能以一种很畸形的形态站在那里,朝着黑泥用手势比了个一个九的数字。
“九位是吗,请稍等。”
黑泥慢吞吞地走回柜台后,开始装模做样地翻开记账本书写起来。而在等待的过程中,那些婴儿们自顾自地爬上桌椅,转动沙漏,两两一组玩起牌来。
但还有一个婴儿没有玩伴,于是它缓缓转动头颅,把空洞的眼眶转向了角落里唐都的方向,伸出惨白浮肿的小手,朝他招了两下。
这本该是一副很惊悚的画面,但唐都却瞬间联想到了那副被印在资料上的老照片。
照片里的客人们大多须发花白,是和康越祖父相同的年纪,因为后来随着神秘概率不断增加,海塔尔周边城市一一沦陷,曾经远方各地慕名而来的客人们逐渐消失了,只剩下玫瑰苑周边的一些老伙计才会在白天来这里打打牌。
但一到晚上,他们也都会各回各家,留下康越祖父一个人守着空空荡荡的民宿发呆。
康越说过,他很愧疚的一件事就是他祖父是独自一人死在房间里的,因为他出去做生意了,他父亲身体也不好,尸体在两天后才在房间里被人发现。
是在寂寞时间中孕育而成的神秘吗?
唐都稍一犹豫,便抬起脚步,坐在了那个婴儿的对面。婴儿慢吞吞地将一枚沙漏放在桌上,但唐都摇了摇头,将口袋里应天给他的那个沙漏拿了出来。
“用这个。”
婴儿用空洞的眼眶“看”了他几秒,似乎是同意了。
桌上摞好的纸牌开始自动清洗,唐都一边回想着这个游戏的规则,一边观察着旁边其他正在玩同样游戏的婴儿们。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似乎上当了。
纸牌游戏本身的规则其实并不复杂,一局大概只需要两三分钟的功夫。然而在这个由神秘主导的空间中,他与这些婴儿的筹码却从一开始就不平等——
唐都眼睁睁看着邻桌一位输了牌的婴儿瞬间长大了二十岁,变成了一位赤身裸体的年轻人,尽管依然没有眼珠,头顶原本稀疏的胎毛却一下子长了不少,披散在背后的样子更像是一只刚从坟地里爬出来的丧尸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赌命的游戏。
纸牌洗好了。
唐都握住分发到自己手中的牌,飞快地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然后视线越过牌面望向面前的婴儿。它猛地转动沙漏,那张惨白稚嫩的小脸朝他缓缓扬起一抹充满了恶意的笑容,仿佛是在说:
——敢和我赌一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