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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返危城只为国恨家仇闻佳音不禁喜出望外（第1页）

北平闹市。街上熙来攘往的人流，前面街口围了好大堆人，有学生站高处演讲、撒发传单。忽有嘈杂声、口号声从一条街筒子那头传来，稍顷，一队举着标语喊着口号的游行队伍黑压压涌了过来，“反对妥协，坚决抗日!”、“不抵抗就是卖国！”、“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血债血还，还我河山”!的怒吼声震云霄。沿街市民纷纷加入游行队伍，胆小的赶忙闪避。

一身乡下人打扮挎着个包袱的马家田立街边一小摊前观望，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闪着热烈的光芒。

游行队伍走过，马家田缓缓收回目光转身而去。

马家田在大街上不紧不慢地走着，茂源钱庄旧址出现在前方，然已改换门庭，装修一新的铺门上悬着“霓裳绸庄”匾额。马家田立绸缎铺门前，望望头上扁额望望店内，略一迟疑抬腿走了进去。

马家田在摆成一排的绸缎前慢慢看着，不时拿手去摸摸绸缎质料，一店伙见他乡农打扮，不像穿得起绸缎的主儿，过来喝叱：“喂，快放手!弄脏了你赔得起吗?”

马家田缩回手，口里含糊道：“即是卖的，还不让人挑吗?”店伙白他一眼，恼他顶撞，轻蔑地撇撇嘴道：“哪来的土佬冒?没拉滩稀屎照照，你也配穿绫罗绸缎?嗤，滚滚滚!”说着过来掀了马家田一膀子，却哪得动?气儿更盛，想也没想，当胸一把揪了就往外扯。这一扯不打紧，马家田外衣本只扣了下面三颗纽绊，让那店伙一扯当即扯了开来，露出插腰带上两把黑乎乎短枪，店伙一瞥之间，当即吓傻。马家田怕他声张，扣住他手腕，略一使劲沉声问道：“记得这儿原是家钱庄，不知几时改换门庭了?”

那店伙只道他不是侦缉队的便是江洋大盗，吓得屎尿长流，又吃不住疼，平时的圆滑劲儿哪还有半分踪影，结结巴巴道：“是……是……现今不是了，原来是……”

马家田松开他手笑道：“别怕，我可不是土匪强盗。兄弟，请问原来这钱庄那龚掌柜的龚二爷，现今改行干啥营生了，还在这老京城吗?”

伙计怔了怔，抬起手来不住朝手腕处吹着气儿，边转动眼仁儿把马家田又上下打量了番，迟疑道：“不知这位爷贵姓?同二爷是……”

马家田爽朗地一笑：“免贵姓马。常客，常客，也是同乡，途经此地，顺道拜访。呵呵!”

店伙立时满脸堆笑，作揖打躬地道：“原来是马爷到了，失敬!失敬!爷，你等着，等着。”说着，抽腿儿颠颠进去了。

一会儿，里头转出个人来，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真是没弄错?可别……呵呀，真是大侄子到了呀!想不到!想不到!”

马家田一看，正是龚伯伯，赶紧迎上去。二人扯了手亲热不完。

马家田随龚长寿进到后院，见了姑母自又是一番亲热。姑母同龚长寿年近花甲，膝下却无一丁半女，心里早把马家田当作亲生儿子一般，久别乍逢禁不住欢喜得泪水也淌了下来。

姑母和二爷问起马家田老父和关外情况，马家田简要说了，问起那年分别后的情况。龚长寿道：“快别提了，那阵儿人心惶惶，我原想只让你姑母到乡下避一避的，让曹公公一催，稀里糊涂地跑到怀柔乡间。后来曹公公要去察哈尔，我寻思自己一无万贯家财，二非张大帅故旧幕僚，怕他怎的?就同你姑母悄悄儿溜了回来。好在还有几个积蓄，就自己开了这店儿，将就着倒还能养家糊口。”说着一笑，指指马家田腰间道，“贤侄呀，你咋别枪插炮的?方才把我的店伙吓得什么似的，他是新来的，认不得你，你可莫怪呵呵!”

马家田笑笑，说：“都是小侄鲁莽了，我是怕他呼叫起来，大为不妙，嘿嘿!”接着，就把当年自己怎样混在张作霖乱军中回到东北，怎样误打误撞被收编进了奉军，以及“九·一八”后东北军怎样憋气儿，一枪不发一退再退，把个东三省万里河山丢得干净，自己不愿受这窝囊气儿，又惦记着小月下落，就告了假上北平来了。龚长寿夫妇听了嗟叹不已。姑母谨慎心细，要马家田把短枪收起来，说成天插着枪街上乱闯，迟早要闯下祸事来的。马家田恭恭敬敬答应了。

马家田急着要知道小月下落，话题一转，望了龚长寿问道：“不知伯伯这几年有没有小月妹子消息?听说那年八姨太逃出北平前把她送给了殷太太，那殷太太还在这北平吗?”

龚长寿用手指梳理着下巴上胡须缓缓摇头道：“哪有啥消息……不过，报纸上说那殷太太之夫而今在上海很是得势，‘一·二八’后大大出了阵风头呢!夫荣妻贵，那殷太太恐怕在上海吧。”

姑母却说哪有女人往枪林弹雨中闯的，就算在上海，枪一响也吓回北平来了。龚长寿说北平难道就太平，如今还不是在日本人炮口之下，局势一日紧似一日，就算从上海跑回北平了吧，现今她还不赶紧又跑黄浦滩去。马家田原以为天下变了，八姨太逃了，这次到北平定能顺顺利利把关小月救出来了，哪想远不是那么简单。当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不管在上海还是在北平，总算摆脱了那日本女人!”

龚长寿道：“贤侄，你多半还不知道吧?那殷太太也是日本女人呢!”

马家田愕然，半天方恨恨道：“这么说，小月到底没逃脱日本人的魔掌……唉，真不明白那帮家伙死死抓住个弱女子干啥。”说着忧虑之色毫不遮掩地流露出来。

龚长寿要宽慰他，说：“大户人家相互间把下人当礼物送来送去，也不足为怪。也许是见小月姑娘乖巧，那八姨太既要逃往关外，自不便多带仆从，就送了殷太太也不一定，不必过份担忧。大侄子呀，你就在我这儿住下来吧，先在北平找找，没有再去上海，迟早总能把你小月妹子找到的。”马家田说只是又要叨扰了。姑母嗔道咋一家人尽说两家话，见外了不是?

龚长寿忽拍拍脑勺，说：“看看看，尽顾东拉西扯差点把人家千叮万嘱的话儿忘了!贤侄呀，你猜谁到这儿来找过你了?”

马家田摇头：“谁?谁会到这儿来找我?”

龚长寿：“柳姑娘!想不到吧?上月来过，头几天又来过!”

马家田惊喜地：“红姑，她怎么也……嘿嘿，真是巧!”

姑母一旁见他刚才还忧心得什么似的，一听说柳姑娘来了，就立马乐得那样儿，不禁暗里忧忧地叹气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