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绡姐对花过敏,还是不要沾的好。”莲儿冲她摇摇头,端着托盘出去了。
红绡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眉目间尽是掩不住的忧虑。
此时,欧阳逍和绿萝已来到园中,竟然看到了满园的春色。原来马上就要过年了,不仅到处张灯结彩,更有巧手丫环用鲜艳的绸绢裁制成花朵树叶的样子,粘在干枯的枝条上,远远望去,花团锦簇,美不胜收。真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百花开。
然而那些绢花又怎比得上开得正盛的梅花?
冬萼寒葩缀满枝头,或含苞、或怒放,千娇百媚,傲视霜雪,清香袭人。花园西北角有一大片梅林,两人在林中漫步,身上都染上了淡淡的梅香。偶尔树上有浮雪因风而落,细细的雪雾飘洒在空中,阳光下晶莹剔透,流光异彩。
“绿梅!”绿萝突然惊呼一声,停下脚步,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几株绿色梅花。
绿萼青枝、素艳冷香、幽雅清丽、高情逸韵,果然是罕见的异种绿梅。
“这儿怎么会有绿梅?”绿萝睁大秀目,兀自不相信似的喃语。
“这几株绿梅是托人从北边带回来的,听说北越宫中种植得最多,民间倒很少见。今年府中也是第一次种这样的梅花,虽然存活了,但可惜枝干枯瘦、花朵稀疏,远不如原先那么繁盛。”
绿萝细看那绿梅,果然东一朵西一朵零星地缀着花蕾,在旁边灿若云霞的红梅映衬下,越发显得羸弱不堪,于是敛眸淡然道:“‘橘生淮南为橘,生淮北则为枳’,哥哥硬要将长于北越的绿梅搬到东煌来,难免会水土不服。”
欧阳逍望着她,唇角微扬,笑道:“这花今年刚种下,难免有些适应不良,但只要小心呵护,精心栽培,用不了几年,它们自然就会适应这里的水土,恢复昔日的盛貌。”
“是么?”绿萝不置可否地一笑,移步朝前走去,“这绿梅并无可观之处,还是瞧瞧别的品种去。”
欧阳逍赶上两步,与她并肩而行,向她介绍园中其他品种的梅花。王府果然搜罗了天下不少异梅,尤其是一株海外异种,朵朵花瓣大如玉盘,一根枝桠上只开了三五朵巨大的花朵,格外与众不同,绿萝也禁不住啧啧称奇。
正一同观赏间,突然来了一个丫环,说是宫中来人传旨,请王爷即刻入宫。欧阳逍只得对绿萝歉然道:“萝儿,我去去就来,晚上咱们一同用膳。”
绿萝点头,一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梅林之外,然后便转身回行,径直走到先前几株绿梅之下,仰头痴痴看着,心中涌起类似他乡遇故知的亲切和酸楚。
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那小小的花蕾,低声喃喃:“你们和我一样背井离乡,可有想家,可会伤心?”
梅瓣上覆着薄薄一层雪,被她指尖的温度悄然融化,化作一滴晶莹的泪水,缓缓落下。
她眼中莹光颤动,突然背过身,掩嘴低泣。
四下一片静默,天地间唯有那朵朵梅花,自开自落。
梅若有情,也会流泪,也会凋落。
花犹如此,人何以堪?
绿萝在梅树下逗留了一会儿,终究记挂着屋中的残花,于是快步回屋。一进门,就瞅见桌上的碗碟都已被收走,心顿时凉了凉,忙招来红绡,问:“桌上的东西谁收走了?”
红绡心事重重地望了她一眼,又垂下头,低声道:“莲儿拿到厨房清洗去了。”
绿萝暗忖,莲儿就算发现了残花,也不会知道是何物,何况她是大皇子的人,断不会跟欧阳逍报告。于是稍稍放下心来,在屋中转了一圈,终究有些心神不宁,便寻思着找点事做,突然想起答应欧阳逍要给他绣条手帕,眼下正闲得无聊,就借这个来打发时间罢。
于是叫红绡拿来针线丝帕,自个儿坐在窗前绣了起来。红绡在一旁侍候着,时不时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红绡,你想说什么便说吧。”绿萝一边穿针引线,一边淡淡地道。
“小姐——”红绡刚要说什么,却又停下来,探头望出去,四顾无人,便轻轻掩上房门,方才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没有失忆?”
绿萝手指一颤,一针便扎在了指尖上,慢慢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盯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我从小碗残留的花汁中,嗅出了‘海洋之露’的味道。”红绡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神色。
‘海洋之露’是林月儿从域外购得的一种异花,是她炼制迷药的一种原料,失忆的绿萝又怎会懂得提炼迷药?
绿萝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是我太大意了。”复又盯着她,冷笑,“你打算向欧阳逍告密么?”
红绡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凄声道:“红绡对小姐忠心耿耿,小姐若是怀疑,红绡唯有一死以证清白!”
绿萝神色缓和了不少,扶起她:“咱俩一起长大,我还能信不过你?刚才是我失言了,你别见怪!”
红绡垂泪:“红绡怎敢怪小姐?我只是奇怪小姐为何还不肯离开这儿?”
绿萝抬起受伤的手指,看那血珠一点一点冒出来,眼中渐渐浮出冷酷的快意:“因为有人欠了我一大笔债,若不连本带利地讨回来,我又怎会甘心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