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实习期间,每天不是血、伤,就是残、死,肖晓早已见怪不怪,所以最开始见到不成人样的刘三川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就如屠夫宰猪,手起刀落后,任凭案板上是多么的支离破碎、血肉横飞,也不过是木然一望,然后该如何,便如何。
可如今这情况却绝非那般简单。
在郭主任用浸过碘伏的纱布将刘三川面部混为一团的鲜血、泥垢、残损组织一点点清理去除前,肖晓并没有想到,或者说她是并没有往深处想,为什么自从见到这个病人后,就只听到他的呻吟,却没有见到他的目光,哪怕是一点点毫无感情、麻木的目光。
也许有人会觉得这情况很正常,一个人都已经被伤到了那份儿上了,哪还有什么精力去睁眼、去乞求,可事实偏偏不是想的那样。
一个人,一个尚有神智的人,既然还有力气去张口挂念他未了的心事,那么他下意识的第一个动作一定会是睁开双眼,去观望、去乞求,观望自己的处境和状况,乞求自己可以活下去,乞求可以得到别人的帮助将愿望实现。因为眼睛是心灵之窗,眼神往往比言语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可眼前的这个刘三川却没有,他只是哀求、呻吟,单纯用言语来诉说他的心意和痛苦。
是不愿意睁开,还是伤势令他无法睁开双眼?直到郭主任清理过他的眼部后,肖晓才明白。
一滩稀烂的血肉被从他的眼部挑走后,两个滚圆、巨大的白色球体立时露了出来。球体的正中又各有一个黑色的圆形区域,随着白色球体的运动在四处滴溜乱转着,最后停留在肖晓所处的方位。
“这是……”
肖晓捂着嘴,倒退一步。
这情景难得见,可也不是没见过,就在不久前看过的电影《少数派报告》中,曾有所保留地上演过此类镜头。可那是电影,那是有所修饰的、假的场景,而眼下,这滴溜圆滑、镶嵌在鲜血中的一双,那可是真真切切的人的眼球啊!
看着那双白色大球中的黑色瞳孔直愣愣盯着自己,肖晓的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呕吐感立时袭向喉头。她再也无法忍受眼前的一切,招呼也没打,便捂着嘴一直朝门外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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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洗手间的水池子上,肖晓连连作呕,圆溜溜的大白球如梦魇般一直在眼前晃动不停。
用凉水冲了冲脸,略微稳定情绪后,呕吐感这才有所缓解,可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洗手间内又冲进来一个人。
那人一头扎到水池前,扒着水池便不撒手了,手上还戴着未及脱下的沾满碘伏和鲜血的医用手套。肖晓仔细一看,原来随后而来的这位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和她一同手术的含曦。
看他连连作呕的痛苦模样,好不容易才平息下的呕吐感几乎又要涌了上来,肖晓忙一溜烟蹿出洗手间,隔着门帘向里面问候着,“含曦,你怎么也不行了?没事吧?”
回答她的是愈发激烈的一阵呕吐声。
肖晓此时只觉得自己是一刻也没法呆在这里了,含曦的呕吐声甚至比刘三川明晃晃的大白眼球还要恐怖,直勾的自己也快挺不住了。
她忙向帘内招呼一声“我先回去给郭主任帮忙了”,然后掉头就跑。
“砰”!
我又撞上什么了?肖晓眼前一黑,和某物结结实实撞在了一处,不过还好,这物蛮有弹性,不是太疼。
“肖晓……你又来!”
好熟悉的声音,不会这么巧吧……
肖晓伤心地仰起脸来,果然,正是那厮!
“白……慕然……”
上次撞后背,这次撞前胸,兜兜转转哪里都能“撞”到他,这算是……缘分吗?
想到上一次的流血事件,肖晓的目光不觉向白慕然的胳膊上飘去,不知道那伤口愈合到什么程度了?会不会有印迹留下?
白慕然却误解了她的心意,嗖地将两个胳膊一齐背在了背后,心有余悸地说道:“这次我可没说什么,所以你也别想打我胳膊的主意。”
肖晓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切~谁稀罕!”
白慕然这才如释重负地垂下胳膊,自言自语道:“我说也是,只听说狗爱咬人,还没听说过猪也爱咬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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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晓还没来得及发飙,白慕然转眼已换了表情,仿佛刚刚那个嬉笑调侃惹人恼的家伙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肖晓,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被刘三川的样子给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