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门瓮城门洞左侧墙上,刻着一束谷穗儿。
这座东面的城门,是燕京到通州的要道,被称作“粮门”。
以往,漕运的南粮粮车要入城,都得从这粮门里过。
尤其是到了每年正月二十三的“小填仓”和二十五日“大填仓”,燕京城里的粮商米贩齐齐出动,海运仓、禄米仓等九仓也是一团乱,守城吏带着底下的护军营官兵,且得忙着严查好几日。
年羹尧这回就是被发配来做这份苦差事的。
胤禛召年大总督入养心殿时,话说的模棱两可,把火烧到了隆科多身上——
“此番朕秘密前往河南清查贪官,京师谣言四起,叫你受到蒙蔽,朕不怪你。爱卿救驾之心,朕已然明了。”
随后,雍正话锋一转:“朕虽然清楚你的心意,可隆科多那头却挡不住,此事朕已命人彻查,水落石出之前,还得做个样子暂且罚你几日,不会太久。你跟贵妃一年到头不见面,这回便当是休息,在京中多留两日。”
当夜,就有了“年羹尧暂代朝阳门守城吏事务”的旨意。
年羹尧此番栽跟头,可算是彻底记恨上了隆科多。
他是从庶吉士一步一步爬起来的人,从前入朝鲜做使臣,都能平安归国,后来在驱逐准噶尔时也立下汗马功劳,叫圣祖爷看到了才兼文武的一面。
一个小小的城门吏,有何做不得?
燕京城的天还未明。
年羹尧头戴凉帽,荆褐色长袍上头一件蓝马褂,已然换了守城兵的服饰来上任了。
他腰上缠着九龙袋,火绳火药壶等物,一把腰刀横插在后头,胳膊肘拄着前明制式的鸟枪,坐在草棚里监工。
太阳还没出,正月又已经过去许久,这会儿还算闲着。
年羹尧斜一眼手下小兵,粗声粗气问:“除过守着朝阳门查粮车,还得做什么啊?”
都是在天子脚下当差的,哪个没点见识。只不过如年羹尧这般人物竟然来做守城吏,小兵还真没见过。
他吓得腿抖声颤:“回爷的话,咱们护军营主要就是防守外九门,巡逻、警戒和卫戍,除此之外您还得掌管门钥……”
年羹尧听着这些就烦,打断问:“隆科多来了我是不是还得行礼?”
那自然是的。
虽说您是护军营下头其中一个门的守城吏,而九门提督是步军营的头儿,可人家隆科多一开口,别说是你护军营了,八旗大营和绿营都调得。
这简直就是大鱼跟小虾米的区别啊。
小兵硬着头皮,哼唧着用蚊子大小的声音回了年羹尧的话,这位脸登时臭的不行。
哼。
幸而他早有准备,不然今个这口气咽不下,可能就得直接气死在城门前头。
年羹尧从怀里一抖擞,亮出一件儿黄马褂。
底下的人慌慌张张跪了一地,心中叫苦不迭。娘诶,这哪里是来填缺的,分明就是要找茬九门提督的架势啊!
年羹尧不管这些,穿上他的黄马褂坐等隆科多。
这孙子,知道了自己被罚来当个守城吏,想必会过来踩一脚,他先穿上总没错。
年羹尧往长凳上一坐,等到了晌午,还没等来隆科多,先来了个胤小祕。
小团子借着查看庄子的由头出宫来,就想一睹年鱼鱼的看门大爷风采,连二筒都嚷嚷着要来瞧一瞧。
小家伙仰头看着这位外戚重臣,想到福慧那张萌呆呆的小脸,再对上年羹尧大胡子怒目相视,不由的摇了摇头:“老年,你这样一点都不和蔼可亲,把人家都吓跑不敢进城啦。”
年羹尧统共都没见过几回小阿哥,便是见过,也被他忘到了脑后。
甫一见到小团子,还没想起来这人是谁呢,就被劈头盖脸一顿嘲,年羹尧有情绪了。
他皱眉道:“谁家的小孩,赶紧拉走!免得爷心情不好收拾一通。”
胤小祕眨巴着眼,食指指向自个儿问:“你说我吗?”
“废话!”
“唔,你不认识我啦?”小团子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起关系来,“福慧管我叫幺皇叔,管你叫舅舅,那……我们两个岂不是兄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