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公朱泾回京这件事,对于京城的各大阶层的人士来说,全都算是一桩大事。小民百姓津津乐道的是,赵国公一回来就快刀斩乱麻将女儿朱莹和国子博士张寿的婚事定了下来,至于那些大人物们,就不太在意儿女婚事这种小细节了。
毕竟,哪怕之前外头乱七八糟的传言再多,可只要看张寿和朱莹照旧成天若无其事地成双入对,就没人觉得这桩郎才女貌的婚事会有什么变故。
他们在意的是,朱泾在大同大开杀戒,回程途中遇到刺客再次大开杀戒,如今到了京城之后,是否会疯狂报复之前攻谮他的那批人,又会不会对背后的某些官员们动刀子。
当然,这个动刀子只是打比方。人人都知道,这世上没几个像王大头那样刚直到让人没把柄可抓的清官,又或者说正人君子,政敌之间真要撕破脸时,根本不用愁抓不到把柄,因为几十年宦海沉浮下来,就没有几个人是洁白无瑕的。
可如果朱泾真的不依不饶打击报复,那就真的是一场牵连极大的大混战了。毕竟,尽管皇帝正月十五才刚刚接受了四位御史的请辞,顺便把某位陈御史丢给三法司惩办,但相比赵国公府曾经遭受的众多攻谮而言,当初曾经雪上加霜,落井下石的人还有大把完好无损。
因此,当次日一大清早,张寿准时出现在半山堂的时候,就发现不少人都在悄悄打量他。上课期间,没人敢乱开口,尤其是张寿随口开始继续讲前一天的列一元一次方程解应用题时,不少典型的算学渣渣也就顾不得其他了,纷纷开始抓起了头发,这其中,也包括朱二。
好容易等到他一堂课讲完,还不等那些受长辈亲友甚至于收了别人的好处想打探消息的监生们闻风而动,众人却发现,他们晚了一步。因为坐在第一排的三皇子和四皇子动作敏捷,一左一右把张寿左右的位子给占了。
“老师,父皇答应了,下一次休沐日的时候,我和三哥就来找你!”
张寿见三皇子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冲着他轻轻点了点头。他就知道,这兄弟俩一直梦寐以求的出京之行,终于即将变为现实。虽说他们只能到京郊一游,可却也是莫大突破。
当下,他就笑呵呵地点点头道:“可以,回头你们直接到张园来就行了。”
见兄弟二人有些茫然,他就轻描淡写地说:“大概就这几日,我就要搬家。从今往后,那座庐王别院就要改名张园了。”
此话一出,正改换目标想要从朱二口中撬出点消息的几个监生顿时慌忙回头。见张寿脸色如常,就仿佛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他们不禁全都暗自凛然。
要知道,当初那别院很多人馋涎欲滴,却因为顾忌皇帝而不敢买,如今宅子归了张寿,张寿不但敢住,居然还敢为其改名!须知就连赵国公楚国公秦国公那些位于京郊的别院,也不敢用姓氏名字命名,只敢用封号,张寿这简直是狂妄胆大到了极点!
张寿本来想把新居就直接改成张府,然而,那座昔日庐王别院的格局和一般的宅第实在是差别很大,反而和城外他曾经住过一宿的赵园很类似。因此在考虑过之后,懒得起名字的他就告诉吴氏,直接将其改做张园。
可此时瞥见其他监生那莫名惊诧的表情,他就感觉到,自己这举动似乎有那么一点出格……恐怕还不止一点。然而,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他也不想收回,索性就仿佛没察觉到,继续对三皇子和四皇子说道:“你们回头到我家来的时候,记得准备得充分一点。”
毕竟要去城外住两天!至于到时候究竟住哪……回头等朱莹问过皇帝再定好了。
见三皇子和四皇子仿佛丝毫没察觉到张园有什么不妥,喜出望外地围着张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其他人眼看插不进去,也只能继续围堵朱二。然而,朱二充耳不闻在纸上写写画画,直到被某个不耐烦的人抢去了笔,他这才坐直了身子,继而不悦地拍案而起。
“虽说是下课,但国子监有规矩,课间不得嬉戏打闹,你们要不要到绳愆厅去学学规矩?”
此话一出,他身边那些监生顿时面面相觑,但转瞬之间,就有不服朱二这个二世祖的家伙森然冷笑了一声:“朱廷杰,你还真把自己当斋长了?别以为你和张琛一样是国公之子就得意忘形……要知道,他以后可以继承秦国公爵位,你可不行!”
“区区爵位算什么!我爹的爵位是继承来的吗?他是自己挣来的!只会享受祖辈余荫,那算什么本事!”朱二说得慷慨激昂,手指头更是朝面前众人一个个点了过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不就是想探问一下,我爹回来之后是不是打算报复吗?”
张寿原本正在和三皇子与四皇子说话,见朱二身边那些人一个面色比一个难看,一副想溜却又生怕人进一步爆发的样子,他不禁哂然一笑。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往日较为滑头,而且到国子监上课也只是虚应故事,月考和年考名次大多相对靠后,甚至连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比不上的那种人——他在过年之前就已经禀明了皇帝,打算在半山堂中重新分班,但因为各种原因耽搁了下来。
皇帝已经下了决心,但还缺乏一个必要的契机。如今看来,这么多纨绔子弟,有些确实正在逐渐改观,有些却觉得泥潭里很舒服,两种态度截然不同的人,继续混在一起,那只会彼此看不惯。而他也没有那么多闲工夫浪费在那些自甘堕落,蝇营狗苟的人身上。
而朱二见众人被自己训得面色难堪,终于找到了代斋长感觉的他,这才威严十足地轻哼了一声:“想知道我爹的态度,何必来找我打听?那些大人物当初授意人攻击我爹的时候,不是挺得意吗?既然做了,那还怕什么?”
他难得有这样狐假虎威的好时候,此时嘿然一笑,还要再继续借题发挥的时候,却听到了一声重重的咳嗽,抬头一看,就只见是张寿正看着他。虽说如今婚书已定,可他却没办法摆出二舅哥的架子来,只能悻悻闭了嘴。
果然,张寿这一声咳嗽,立刻就把朱二身边那几个人给吸引了过来。刚刚那个还拿张琛来打比方的监生,就厚脸皮赔笑道:“老师,其实不是别人托我打听,就是我家里有个昏头的亲戚,当初为了沽名卖直,竟然也跟着那些瞎起哄的御史胡闹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