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此刻的乐思桀正面对,刚喂完的汤汁一路畅通无阻地顺着陈叔的下巴流下去,在衣服上留下食物的腌渍。
安然递过纸巾,他小心翼翼的擦拭,此刻的陈叔像顽固的老天使,笨拙地维持他的表情,于是,任何揭穿表演的行为,他偏偏抵抗到底。“陈叔,乖,你不愿意吃,也没有办法呀,谁让你不听话呢。”
安然双手扶着膝盖,弯腰,哄着陈叔,像逗小孩子一样。
乐思桀温和地笑,将纸团扔进垃圾筒,“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
瞧瞧,从乐思桀嘴里,说出“可爱”,两个字对以往的破败的和安然对抗的时光,似乎是一种奖赏。奖赏原谅过去的自己,同时也奢求安然的原谅。
安然有时候看乐思桀累了,她就坐在床边削苹果,乐思桀爬在床边睡着,有时候也不真的睡着。
他喜欢彼此心照不宣地,度过一段和平共处的时光,曾经他折磨夏安然,跳起脚来厮杀到天荒地老,他也累了,安然更是,没有人喜欢吵架。
乐思桀照顾老人有条不紊,安然失神地看着他的手在脸盆里浸泡,拧出毛巾,给陈叔擦脸,人,总要借住什么感情活着,出神的瞬间,忽然想到,他空空的手腕。
为了安然,乐思桀把父亲的遗物给拍卖了。
此刻,安然看乐思桀的眼神一定是柔情似水,乐思桀被人盯着,表情有点不自然,“我脸上有东西吗?”
“啊,”安然从臂弯里抬起头,她揉揉眼睛,“不不不,没有”。这样盯着人看,很容易误会成花痴。
乐思桀的脸上瞬间浮现一抹讳莫如深的坏笑,他在得意。
陈叔醒来的第三天,是安然发现的,匆匆去叫医生,大夫简短的嘱咐了几句。陈叔大体也能断断续续的说话,只不过不完整。
他握住乐思桀的手,骨节分明粗糙的大手,嘱咐什么东西一样,轻轻叩击三下,“什么?嗯?陈叔?”乐思桀试图判断,安然也做寻找状。
陈叔的浑浊的眼球,努力的眨,看
了好几遍,安然才辨别,他那是在找东西。
手指节又轻轻叩击三下,安然顺着陈叔的指向,是他的裤子。
恰在此时乐思桀,也反应过来,掏出陈叔口袋里的东西,摸索了一会儿,是一张80年代的相片。
“是这个吗?”乐思桀拿着照片,在陈叔的面前晃晃,他把语速调整的很慢,声音也放大,安然不失时机地在心里暗笑,乐思桀的可爱的迟钝,陈叔并不耳聋。
陈叔点点头,艰难地蹦出几个音节,“交给……给,给她。”
安然前去握住陈叔的手,低头轻声细语在陈叔的耳边说,“你放心吧,陈叔,她,会理解你。这件事,包在我们身上。”
“我们”两个字,是一个温暖的词汇,至少乐思桀看来在安然的意识里,已经不知不觉把他当成一家人,或者说亲近的人。
陈叔下颚向下移动两下,意思是点头,他的眼睛变得浑浊,不再清澈,肥大的头颅在枕头上蹭蹭,费了好大力气似的重新合上眼睛。
还在输液的手背,被针头刺穿的破烂不堪,安然看见,陈叔的血管又鼓又粗错落的盘踞的地方,等待各式各样的针头,当然了还有他的眼泪。
一颗饱满圆滚滚的泪珠从陈叔的眼角出发,一路滑翔到肥胖的面颊,最终陨落在手背上。艰难的过程,就像一个婴儿分娩,呱呱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