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禩袖手立在一旁,看着忠宝将香插好,不知在出神想些什么。
胤禛挥挥手,叫两个贴身太监也退出去,神色中带上几分审视,最终化为淡然:“大清入关以来的英烈将士之名,尽彰于此地。没有这些人,便没有今日的大清。不论如何,朕只愿此地镌刻之名不再增多。”
允禩仰头看着四方石壁:“皇上言重了,作为大清子民,为我朝出生入死,自是应当。”
不管是对抗外敌,守卫疆域也好;
抑或是作为对抗不合适的帝王的棋子也罢;
汉满蒙八旗军和五十万绿营,每一处他都会利用到底。
胤禛察觉到八爷的心思已经难以扳回来,轻轻蹙起眉头:“民间多夸八弟是‘贤王’,朕也希望能有这般贤王做个左膀右臂才是。”
允禩却完全曲解了话中的意思,拱手答:“贤明一词,乃是对圣主当用,臣不敢。”
允禩是故意叫雍正察觉他志不在成为辅弼的。
胤禛没有接话,转头向外头,望着院中挺拔的梨木:“八弟可还记得幼年在承乾宫那段日子?那时候,孝懿仁皇后刚走没多久,就你我二人居于承乾宫多留了一年,随后才相继分开。”
承乾宫中,也有这样一株粗壮的梨花树,在春日里会下起梨花雨。
允禩没料到胤禛会提起这个,怔了一瞬,心猿意马道:“是,臣自然记得。”
那时候,是这个冷着脸的四哥冲在前头,挡住了许多污言秽语,叫年幼的允禩也拥有了片刻温情童年。
所以,雍正这时候说起陈年旧事,是打算打感情牌了吗?
允禩尚在心中疑惑动摇着,就听到胤禛继续开口:“朕还记得你小时候受了内务府那帮奴才的欺负,也不跟人讲,最后被朕无意间发现了,原来是担心连累了身边伺候的奴才。”
胤禛将视线从满地梨花瓣收回,看向允禩的目光前所未有的直白和清明。
他声音分明不大,却将每个字的力量都传递到了允禩心底:“八弟,你究竟是何时,非要追寻这莫须有之物,反而弄丢了那颗最宝贵的心。”
允禩立在原地,久久未能说出话来。
忠烈之祠,大殿屋檐宽广,八爷立在殿前檐下,感受不到一丝春日阳光的温暖。他甚至没有回头,便觉得被身后千万亡灵之魄注视着,拖着,就要跌入无边炼狱。
而一步之遥的前方,便是负手立在暖阳之下的雍正。
允禩伸出手,下意识试图想抓住些什么。
然而眼前的梨花缤纷落地,花瓣也从指缝间溜走。
他,什么都没能留住。
*
从昭忠祠回来,兄弟二人之间的气氛便有些说不出的诡怪。
非要说的话,反倒是皇上变得热络了些,而八爷唯恐避之不及。
做奴才的自然不敢传出什么闲话来,唯有胤小祕这个心大的主儿,拽着一根风筝线呼啦啦跑过来,瞅瞅这个,瞧瞧那个,忽而笑了。
“四哥,你是不是欺负八哥啦?怎么八哥好像躲着你呢?”
胤禛帮着小家伙顺手牵了牵风筝线,免得纸鸢掉下来又鬼哭狼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