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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物是人是依旧伤心处(第1页)

第一次见她,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那时的自己当正是年少轻狂,所以才不知道珍惜吧。盛夏的盛京,晚饭后朱雀街上倒也是有不少的行人,那时还是小安王的安墨白与随身的小童走在这盛夏傍晚的街上,朱雀街到了傍晚从护城河吹过的河风,让街道上的行人相当的舒适,且两边风格各异的店铺及小摊也让人目不暇接,所以盛京近处的人们晚饭后都会在街道上走动,消消这盛夏的暑气。拢着手,慢慢的走着,时不时的看看两边各种风格的物件,也是饭后消食的一大好方式吧。纤长的手指拿着路边一个书生的提字,还是不错的,颇有几分脱俗的清气,正要细细的看,却听见里面巷子里众人大喝一声“好”。同时众人不大不小的说话声传了过来。光滑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邹=皱,吵到小安王鉴赏的心情了。将手里的字放回摊位上,转身朝着巷子里面走去。这朱雀街隔三差五的来转转,也没有什么新鲜事了吧。这些人啊,真真的少见多怪。走到人群外,因为身高的原因,要掂了掂脚尖,才见里面的小摊上有一个中年的儒生,手里拿着一张街景的水画,尽管寥寥几笔,却将街上行人这种盛夏傍晚消暑及街边小摊的风情跃于纸上。儒生旁边执着笔的却是一个七八岁的少年,眉目虽只能说得上清秀,但却两颊无肉,颇为清瘦,却又透着一股与年纪不相符的沉静,头发用一根发条松松的绑在脑后,细细的透着暗黄,双眼却是褐色的,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安墨白尽管对那副画相当的赞赏,但气颇有不顺,不过就是一副画吗,有什么了不起,还吵到了本小王。不自觉的冷哼了一声。旁边的众人都是自已交流着对这画的笔法及画风,但这三五成群的人却都压低了声音,没想到猛的听到一声很是不服气的冷哼声,众人顿时朝此人看去,有认识的人当下就往两边挪了挪,给这位当今天子最爱的小嫡孙让出个道。年幼的小安王傲然的走近到摊着,从中年儒生手中接过那张宣纸,细细的看着,是不错。笔法纯熟,又有点安然的画风,有种河风吹来众人都心静如秋的气氛。细细看来,人物虽说只是寥寥几笔带过不能细见其五官容貌,但却人人各异,连各个小摊位前摊主和行人谈买谈卖的神情也在这几笔中带过,却让人能明确的知道他们是谈着价钱,小贩说着自己东西的好处。意境也是不错——嗯!尽管上不了大的台面,但这种画风却有大师的风范,不错!正欲张嘴评价,却对上那又褐色的眼,只见那瘦小而纤细的手,在铺开的宣纸上飞快的走动,待笔停。小安王猛的脸一红,将手中的画往小摊上一扔,抢过那张墨迹未干的宣纸。只见上面一个如玉的少年,墨眉高杨,星目半睑,薄唇轻抿,五官精致,双手捧着一张画纸,身段修长,略显单薄,单个看无论哪里都是完美的,可这张简画任何人一看就能看出画上人那不可一世的神情和那年少的傲气。年轻的小安王看着手里的画,手轻轻地抖动,这人真————周边的人认识的不敢多言,尽管小王爷当时确实是这表情,这少年的笔好快,前后不过几息的时间,却已经将这神情画于纸上,寥寥几笔,却如此传神。安墨白放下手中的宣纸,皇族的身份让他还是有点忍耐的放手了,没必要和一个穷苦人家的小孩计较,是自己失态了。可头却不自觉的回过去看那清瘦的脸,只见那褐色的眼里全是藏不住的笑意和捉弄人之后的得意。心里又是一顿,猛的抬脚走了。再也不回头———那一年,小安王安墨白年十二,尽管封王已有两年,却还是皇族里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而秦万蓝年仅十岁,已是懂得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商家女。从此之后,两人命动开始交集,一切开始脱了轨道。那个时候自己没想那一脸菜色的少年尽是一个女子,还是盛京久负盛名的聚墨斋的女少东,那人啊———安墨白眯了眯眼,抿上嘴不自觉的抚了抚发凉的手背,层层的锦衣还是不能暖人心啊。亭子里那人睡着了也不知道准备一床薄被什么的,这深秋的天气,此时已经有露水了,会着凉吧,可却没有勇气走近。原来一切都变了,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年少的小安王了——远处有灯光慢慢的走近,却是一个青色长袍的男子,不是府里的人,整个王府的人都知道她挑灯夜读时是不准人进这小花园的,这人———只见男子右手提前一盏灯笼,左手挽着一件青色的外衣,如此平静的走进了亭子,将手里的外衣搭在她身上,用手拨开脸上的细发。女子用手揉了揉眼,半眯着扯了个笑,男子将左手从她颈下穿过,右手环着她膝弯处从榻上将她轻轻的抱起。女子双手自然的环了男子的脖子,头却如懒猫般的往男子的胸口拱了拱,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地方。男子含着笑,依旧用右手拿着灯笼,慢慢的走出了亭子。站在暗处的安墨白感觉在深秋的夜晚真的很冷,心里一股淡淡的情绪以心口为中心扩散开来,有点闷,喘不过气,四肢开始发软,手又有点抖了。原来自己真的变了,以前自己也有这样的机会的吧——也是这样一个深秋的夜里,空气有点湿闷,又夹杂着晚开的桂花的香味,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当时的王府确实也是这样沉重的气氛。安王受命彻查清州洪灾的振灾银被贪一事,这对管事不过三年,年不过十八的安王来说确实是件大事了,清州府将振灾相关的帐目全部送到王府,同时还有州下各级官员的收入情况及家境,要从这些里面找出是谁动的手脚,从哪里下的手,具体有哪些人,这对于年轻的安王来说确实头痛不已,而且王府的帐房先生应付不了这么的帐目,外面找的怕也不可靠吧。安王将修长的身子往身后靠了靠,真是不知如何下手啊,彻查彻查,这完全是无处可查啊。出身于皇族,如果说是字画玉器古物等的鉴赏,安王可谓得心应手,但说到帐目清点,却是门外汉啊————安王又不是商户,只有商家才对这些帐目清理如此在行。等等!安王猛的站了起来,商家———说到商界天才,盛京无人不称道聚墨斋的少东家秦大姑娘,身为女子,仅及荆之年,却能精算各种帐目,过目不忘,心算珠算皆无人可比。现已管理聚墨斋全国大小事情,出入帐据说是清清楚楚,又有一手好字好丹青,尤其是那速成之画,尤为传神。这女子啊—————只要自己开口,怕是没有不答应的吧。可是已经等着自己上门去求她了?近几年,她总是会有不同的理由找上门上,好的字画啊,新人的丹青啊,惯例送礼啊,从不掩视对自己的兴趣,现在盛京人都知道,聚墨斋的女少东家钟情于安王爷,只怕过不了几年就是成为王府的侍妾吧,虽说不是美人,可人家的嫁妆怕是不少呢!可能吗?安王心里问着自己,侍妾?只怕那女子——安王想了想,她是最好的人选了,也不会对自己不利。心里不知为什么原因从没有想过这人会害了自己,也许那时自己也是确定她在心里的地位了吧—只是可笑却没有发现,从此就要错过一生了么?第二天傍晚,安王一回王府就发现后院的小花园里坐着一个清瘦的人儿,整个头全都埋在了成堆的帐本中,手指时不时的在旁边的算盘上拨动着。头发散乱得不行,依旧有点暗黄,嘴咬着豪笔,又不停地嘟着嘴自言自语。安王走近亭子,地方选得不错,帐本后面是几盘各色的小吃和两壶清茶。看得出每盘都少了几个,想必是动过手了的。女子抬了抬头,褐色的眼一看到他顿时光彩照人,眼里有藏不住的喜色。用手将头发挽了挽,从帐本下面翻了下,翻出了一根玉钗,将头发盘上。安王笑着看着她,还是一样的菜色啊,真想不通以聚墨斋的财力,为什么就养不胖她呢?她爷爷不给她吃饭?“墨白,坐啊?”

女子灿烂的笑着招呼他,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同样对现在人人敬称的安王也能顺意直呼其名。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看着翻得很乱的帐本,传闻不一定是真的吧?这样胡乱的清理帐目能清理得出吗?“全部核算一次,大概要多久?”

安墨白沉着声问道,沉稳得让人感觉这几年里和身边的女子斗智斗勇,斤斤计较如孩子般的人的好像不是眼前这个。“明天下午吧——这些帐有点多,而且作帐的人也重新做过一遍的,要不还真没见过哪个人作帐会写得如此明细和工整,肯定是整理过的了。”

咬着一块不知名的糕点,女子就着凉了的茶水吞了下去,太急或是茶水太凉,又好像噎到了,猛的咳嗽了几下。不自觉的伸出手掌帮她拍了拍后背,有必要吃得这么急吗?如果没顺过气来,谁来清算这些帐目呢?“慢点吃,等下就要吃饭了?现在就不要吃这些了?”

“我不喜欢吃饭——,就吃糕点就好了。你们王府的糕点毕竟不一样啊。比外面的好吃———”“那你多吃点吧——”并不习惯和这个平时与自己争强的女子这么近,尽管自己乃至很多人都知道她钟情于自己。“你先算着,等下不想吃饭叫他们送点其他的点心过来吧?”

起身准备离开,这感觉不是自己能控制的。“让他们送点心过来的时候,带两壶热茶过来。晚上就不要再有人来这里了,我要安心算帐。”

放下手里的茶杯,女子理所当然的道。“我会吩咐下去,明天下午我希望能如你所说清理出来。”

说完尚且年轻的安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亭子。第二天早上,梳洗后,准备去上朝的安墨白走到院门口又折了回来,让身后的侍童莫名其妙的的跟着,隔着远远的看着亭子里,本来想她应该不会这么早来吧。可亭子里却有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趴在石桌上,从那散乱的头发和灰色的长袍就知道是谁了。现在已是入了秋,早上露水让花园里的花更加晶莹了,可露宿并不是好事吧。加快脚步走进亭子里,举手欲拍醒桌上的人,却见半露的脸,透着青色,眼下明显的阴影,想必昨晚熬到很晚吧。狠心将手拍下去,“起来啦!要睡的话就回家去睡,下午再来核算。”

桌上的人猛的惊醒,褐色的眼在看到安王深紫的朝服后那半分的迷糊迅速的褪去。女子用青瘦的手抚开额头的发,嘴角讨好的上扬,尽管带着丝丝的疲倦,可给人的感觉却是如此的清明,”幸不辱命“。将一本崭新的帐目给到他手里。”

这里是我昨晚核算有不对的地方的记录,对应的帐目我会部做了记号,你对应所夹的字条的数字就能找到了。这些人也做得很细的,如果不是受灾人员死亡人数过大,大概谁也不会想到灾银被贪得这么多吧?“言罢眼角轻轻的上挑,好不得意的看着眼前身着极品亲王深紫朝服,头戴凌云冠,面如玉身如松的人。用手握了握手里的帐本,尽管心里很感激,但这神情却是如此让人讨厌。闷着声道了声谢,又客套的说安排车送她回去。岂如女子很不注重仪态的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眼睛,挥挥手道:“我家的路我还是记得的,你记得欠我一个人情。我走回去吧。再会——”慢慢的走出亭子,刚走两步,却又回过头来道:“你家的糕点味道不错,我以后可以多来尝尝吧!送过去的话,冷了就不好吃了?我昨晚吃了一晚的冷的啊——”真正的商人心态,还能说什么,看着眼前的人,只能点了点头。果然是商家的天才啊——以后怕是王府不得安宁了吧。嘴角慢慢的荡开一个苦笑,不懂珍惜说的就是这个吗?远处的灯光越来越远,慢慢的变得模糊,可那女子依赖的神情却还是如此的清晰,好像一直就在眼前,这越走越远只是自己的幻觉,他们如此亲近才是真的。不是说只有男子薄情负心吗?才多少年,以前她是如此的————现在——呵!她天生是下来折磨自己的吧,想着自己第二次见到这个女子又是如此烦心,原来一切在初见已经注定。至从知道街边一个穷小子画的简画也比自己画得传神后,小安王最近一段时间天天晚饭后也不上街了,在后花园里练画,却不知心不平,气不静,画出来的东西更是不如人意。小安王那白皙如玉的脸蒙着一层寒气,尽管显得更加的白嫩了,但让旁边研墨的小童也禁若寒蝉,这几天安王心里有气,连去宫里请安都没有去了,天天在这园子里练丹青。因为有了小安王这张脸,园子里的冰盆都不用了,大家一近身只能感觉到冷,将王府的天气从盛夏直接跳到严冬,主子才十二岁啊,就能有如此功效——在安墨白扔了十几张宣纸,换了二十来只不同的画笔之后。小书童万安惊喜的看着外面进来的一身劲装有罗若,赶紧将手里的墨放下,去将来人迎了进来。自古文人相轻,武士好斗。所以自认为学富五车,下笔如有神且身份高贵的小安王对其他的皇族和官家子弟都是相当的冷漠客套,倒是和靖忠侯世子罗若从小相知相亲,两人向来交心。罗若这次听闻好友出去上个街还能受这么大的打击,抱着看笑话,同时开导的心情来王府瞄瞄的,没想到人还没见到,就被这寒气扫到了,这气氛真适合夏天啊。罗若挥了挥手,让小童子先下去了,见案台上还是铺着一张宣纸,却无半点墨迹,这打击不小啊,心态都不稳了,不过这也好,终于有人能治治这没天没地的小安王了。安墨白抬头看了看好友,脸色更沉了几分,带着嘶哑的嗓音道:“这些下人,给你通风报信了?所以来看笑话了?”

罗若笑了笑,这人啊,真是气不小啊,都迁怒于他人了。“有笑话看就顺便来看看,这气氛很凉爽啊,适合夏天啊。”

说着将案台上的折扇拿到手里挥了挥:“扇子是用不着了,扇两下感觉都有点冷了。”

“不要再说风凉话。你来做什么?笑话看完了就可以滚了”小安王布满寒霜的脸更冷气十足了,似乎可以看见周围的空气开始结冰。“看笑话是顺带了,只是你和一个穷小子较劲实在是———咂——咂——有失身份啊。”

“哼”小安王对身份这事并不看重,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好了——好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罗若笑得不行,还是这么小气啊,一点大家风范都没有啊。“不就是画得比你好吗?人家比你小一点,说不准比你用功或是就只会这一样呢?不要再想了啊?我带你去见真正的大家风范的字画好不?这可是真正的精品哟?”

感觉真的是哄小孩子啊,这么大人了?“又是精品?你说的精品比路边摊的都差——”安墨白对好友的鉴赏能力可十分的清楚的。"这次是真的啦,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带你去就知道了——走吧!"不管这么多了,出去走走也好啊。拉着安墨白就走。拗不过武人的力气,安墨白只能换了外衣,随他出门。此时还是下午,空气中有点灼热的感觉,安墨白在出门后就后悔了,太热———街边店里没有多少人,这个时候出门的人都是有病的吧,这么热。可以感觉到汗珠从脸下慢慢的滑过。真不知道罗若怎么从将军府到王府的。到了上次的小巷,转个弯,就到了聚墨斋的门口,红木的大门,人一到门口一股清淡的墨就从里面飘出。大堂里有几位长着长胡子的老学究在研究着一幅字,看字迹和风骨就知道是的年轻人所作,虽说有点清雅之气却也是风流有余而沉静不足,明显的没有到家。但光这风流韵味也有一定的收藏价值了,这是聚墨斋这两年新起的创意,收集各类年轻书生儒生的墨宝,算是给字画添进新人,也为一些好收藏新人作品的人提供,同时还可以待有一日作者飞腾,再有升值的可能。反正无论如何作为收购的聚墨斋是不会亏的,就是不知道这些字画能不能入得了大堂这些鉴赏大师的眼,如果能入得了一个大师的眼,那么这幅墨宝就会以一定的价钱进入聚墨斋进行入库收藏,如果能入得了两位大师之眼,那么则可以在大堂里挂出。其实现在大多书生以墨宝进入聚墨斋为荣,此举不过两年,却改变了全盛京的字画交易行情。一般读书人家也不差卖字画的这几两银子,大家不过是博得一名而已,但聚墨斋的鉴赏大师脾气都不是很好,如果太差的字画拿到大堂里让人鉴赏,会将人损得体无完肤。据说最先摧出这个方案的时候有一个纨绔子弟拿了一幅狂草来,结果被秦大家当场用来擦了鞋底,从此其他书生如不是自己相当自得,且得到相当有分量的人确认是不敢拿字画来聚墨斋的,毕竟这里挂出的都是各有所长的作品,入库的也有不少精品。只见那几位老学究一个个的顺着长长的胡子,半眯着眼,隔了半天,其中一位看上去颇为和气的老先生对着旁边头上全是汗珠的书生说道:“你这幅字,风韵是有了,可了力道不够。你看这勾,转而无力,一看就是没有到位,还有这里——这里———,你自己认为呢?”

书生看了看老先生所指的几处,脸色一白,过了半晌,又当即一揖而下,道:“学生受教了!”那位老先生颇为满意的笑了笑说道:“你回去再好好的练练基本功,字者心也,将心放宽,气理顺,复再平心,下腕不要迟疑,顺意而下,这样再过个三五年,你的字就到家了。这一幅吗,虽说基本功还是不行,但妙在是意气之作,也颇有风流之气,就先放在小仓库里吧。银子你就直接到柜台去领吧——年轻人还是要练基本功的。”

书生一脸的入神,口里还在喃喃自语,但一听到去领银子,却猛然惊醒,又激动的对老先生作揖不止,口里称先生不止。那老先生也只是捏须不语,轻轻的拍了拍书生的肩膀,笑了笑,又挥手叫柜台送来了银子,就转身进了内堂了。旁边几位老先生却还是沉着脸,也不说话,跟着也进了内堂。这倒让在门口站了一小会的安墨白有点受不了了,这样一幅字都能进聚墨斋,这聚墨斋还敢称为墨宝第一斋!!罗若见他一张想发怒又不发怒的脸,不自觉的感觉好笑,明明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现在却是做出一幅名师大家的风范,受不得不好的字画入眼。幸好这时大堂的跑堂走了过来,对于小安王和靖忠候家的世子自是相熟的。将人引进内堂,奉上茶水。又是一翻客套,安墨白只是抬眼看着内堂的字画,这些客套全都毫不客气的让罗若去对付了。罗若客套一翻后,直接说:“将你们家少东家最近画的那幅众生相拿出来吧。本世子与小安王就是为这幅画来的。”

跑堂当下一愣,脸色不是很好,但又个激灵的道:“实在是不好意思!那画我们少东家自已不满意,又拿回去了。”

罗若当也是一愣,没听说过名声在外,且得到聚墨斋所有大师认同的画会被作者拿回去的,而且盛京很多名家都听说过了,都想来一睹真画,只是聚墨斋没有公开而已。尽管自已不满意也不应当任性的将画拿回去啊。当下不知道说什么了。安墨白只是将手里的折扇一收,冷冷的哼了一声。跑堂当下又打了个激灵,眼前的这位主可是当朝两位亲王之一,尽管靠得是早死的大皇子,但背后还是有强大的外家的,得罪不得。只得不停的作揖道:“凑巧了!我们少东家今天也在店里,等我去通报一声,画应该还是在的,如果少东家愿意的话———”罗若当下也是不愿意了,也是大哼一声道:“还不快去!”

小二麻溜的退了出去,安墨白挥着扇子,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罗若。罗若被他瞧得不好意思,却又有点心虚,只好不住的转过头。安墨白也不急,罗若头转过这边,他人也跟着转到这边,用那眼神再接再厉的看着他。终于罗若受不了了:“你到底看什么!”

“看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啊?新画?嗯?你也会去关注新字画?”

“尽管我学的是武,但字画还是知道一点的,你不要瞧不起人!”

“是!我还不知道世子爷对字画还如此关注。”

罗若当下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嘴硬道:“那是你不了解我!”

“是啊!我们从我生下来两个月就开始就认识了,我只知道你身上长了几颗痣,每天吃几碗,牵过几个小姑娘的小手,还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字画如此关注了?”

“这也是刚刚才有的兴趣——”安墨白也不接话,就挥着扇子,用一幅高深的眼神看着他,明明是十二岁的少年,却装着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但也显得人面如玉,身如松,真真的一派风流。这边跑堂的小厮却忙不迭的打着帘子进来了,后面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虽说是盛夏,却也穿着秋衣,整个人瘦瘦弱弱,给人感觉病得不行,一脸的菜色,头发也是又细又黄,只有一双褐色的眼还有丁光泽,手里拿着一卷宣纸。罗若一见来人一愣,安墨白却是脸色一黑,不是巷子里作速成画的小孩子是谁。当下心里一沉,脸上却带着三份冷笑道:“这位小兄弟是来卖字画的么?我记得这聚墨斋收字画是在大堂验的呢?莫不是走错了?”

那孩子一听这话猛的一抬头,见到安墨白也是一愣,却也是歪着头打晾,并不说话。跑堂的小厮只好打了个哈哈,若无其事的给罗若和安墨白介绍道:“小王爷,世子爷,这位就是我们秦少东家。”

那孩子当下对二人行礼,完完全全的礼数。且一扫刚才的病色,朗声作揖:“商民秦万蓝见过小王爷!见过世子爷!”

罗若这才反应过来,就是这个小孩子在前几天,就在这旁边的巷子里,让我们年轻气盛的小安王吃了瘪,硬生生的让安王府在盛夏有了寒冬的感觉,陛下亲自下了口谕让自己来看看的人啊,就是这么一幅穷苦的模样。安墨白知晓这个身份之后心里倒还好受一点,至少不真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小孩子,怪只怪自己当时气晕了头,没叫下人去打听一下这人的身份。聚墨斋的少东啊,盛京近两年传说中的商界天才啊,这事不用打听,街上人人都知道,据说年纪有十岁了吧,这两年为聚墨斋出了不少的好点子,同时也改了不少商界历年来的规矩。可眼前这个人,怎么看都只有八岁左右的样子吧——秦万蓝也是打量着眼前这个如玉般的少年,上次街上一见,事后自己是知道他就是传说中的小安王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第二次见面了,除去上次街上的那幅不可一世的样子,倒也说得上有一幅好的皮囊。据说年仅十二却是学富五车,对字画古董,珠玉鉴赏自成一家。跑堂的小厮是见过场面的,这内堂当事的三人皆不说话,这时只能自己这个小人来打场子子,作为一个好的跑堂,为了聚墨斋的荣誉,必须发挥自己的功能,当下对秦万蓝道:“少东家,小王爷和世子爷是为了你手里的这幅众生相来的。您看———”秦万蓝挑了挑那同样带点暗黄的弯眉,不声不响的将手里的画给小厮,打开。罗若马上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真想见识一下这几天传得快神了的众生相,据说画里上千人,人人面相不同,千奇百怪,又面面俱到且传神。安墨白却不急着去看画,只是睁着眼,看着秦万蓝,直到听到罗若的叫喊才依言去看他手里的画卷。只见画上是一条长街,街上各色的行人,就和当天巷子里的速写一样的的题材,只是延长了,且画得更为精细了,卷上人面目清晰,表情生动,且人人不同,可称为众生了。只是感觉还是少了点什么———眉不自觉的皱了皱。又抬头望了望这作画的人,想不能又低头看了看,从细节上来看,无论是布景还是写实,还是格局都可以称为上品,可总感觉画里少了点什么。秦万蓝见他这幅表情也走了过来,自己将那瘦弱的手指抚过画上各人的脸,自己是不满意的,可又说不上为什么,只是感觉少了点东西,让这幅画没有神,是什么又说不上来。过了半晌,安墨白看着画上抚过的手指,中指指节偏大,想必是才期握笔所致,只是不只这年仅十岁的少东家为何与想象中的不同,自己想象中的聚墨斋的少东家是什么样安墨白又感觉从来没有想过,只是在两年前听说这么一个人时,自己心里看不上的,一个世代以卖字画为生的世家出生的孩子,八岁就可以想出无数的方法来牟利,为聚墨斋这个带来书香气的招牌带来了铜臭。尽管后来听说眼前这人无论是商道还是字画还是学识都是不错的,可具体这人是什么样的却是没有去想过的,但也不会是眼前这人的模样吧。所以上次在巷子里,自己从没有想过作画之人就是聚墨斋的少东,尽管就是在聚墨斋旁边的巷子里,自己也没有想过这人就是自己听了两年来一直没有兴趣见的人。“秦少东为什么要作这幅画呢?”

安墨白敛了敛神,沉声的问道。抚过画上一个挑柴老汉的脸的手猛的一顿,喃喃自语道:“为什么要作这幅画?”

不自觉的抬头望着对面灿若星辰的眼眸,秦万蓝感觉心里一沉,只是喃喃的说道:“为什么?”

安墨白又扬声道:“对!就是为什么?”

秦万蓝当下一醒神,褐色的眼顿时出现了光彩。旁边不如坠去雾的罗若感觉眼前一亮,却发现秦万蓝眼角全是笑意,为那平凡也黯然的脸平白添了几分风流。安墨白收了手,挥了挥折扇,拉了拉罗若的袖:“回去了,这天热得不行,我要回去睡会。”

罗若又是一蒙,这人变得真是快啊。但想想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当下也不纠缠,只是这画,用眼神问着安墨白,可他却只挥着扇子,一幅不关我事的模样。这边秦万蓝收了画卷,对安墨白又是一揖,道了多谢,也不多话,拿着画卷就出了内堂。罗若看着这两人,感觉好像完全不关自己什么事,也只好跟着安墨白回了王府。从初见到二次相见,二人的给对方的感观相去很远。对安墨白而言只是放下,对秦万蓝而言却是沉沦,可这些不到最后谁又知道谁是谁的沉沦。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那时的自己不是过于自信,或者自己可以放下身段,那么是不是可以改变一些东西。也许自己会知道她的骄傲,也就不会错过那十多天,那么她会如那道在御书房白白放了两年的圣旨所言进宫吗?不会的吧,很多事情一开始就注定了,就如初见,她见到了自己眼中的不可一世和傲然,自己只是看到她的外表,根本不知她所想。以为她的付出是理所当然,结果呢———她终究是商人!第二次相见自己只是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如聚墨斋的大师指点一个普通的卖字画的人,给了指点,又何不是表明自己的傲气呢?所以她才会在别人的怀里,离自己越来越远——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是陪自己便服出宫的赵文乐。已经懂得了喜恕不表于形的年轻帝王沉声道:“明早传皇后旨意,宣民女秦万蓝觐见,以表散尽聚墨斋救民的大义!”

说完年轻的帝王挥了挥衣袖,不知是想甩走轻尘还是深秋的寒意,留着现任大太监总管半弯着腰立与原处,却又忍不住回头去望不远处的凉亭,多少年了,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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