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一个黄军门不认识,前者令其眼前一亮,当即回忆道:“这不正是那日里晚上冲撞了的两名夜行客,害自己被教训的破惨的那两人之一嘛。”
只见这人也回身望了他一眼,似也是认出了他,那人冷冷传音道:“此间事情不是你等寻常武夫可以了结的,速带着残兵败将收拢逃窜的百姓,向西面躲避去去吧。”
他说的西面,正是背着原本那间鬼屋民居的那一面,黄军门得了这句话,如蒙大赦,赶忙向空中拜了三拜,应几声道:“是!是!”
那一众士兵也听到了白衣人的命令,不消黄军门吩咐,当即扶起一个个伤患的同袍,竞相往那西边而去,那些没跑开的百姓也追着军士的脚步,一并向后逃窜,本来水泄不通的这巷口之中,不过瞬间,便只剩下寒冰带来的冷氛,和一左一右两个修仙之人。
左边那个白衣人,当然就是七妙,右边那便是沈丹阳了,此时二人面前,原本属于那民居,而后爆炸所成的一片废墟之上,正闪着一团七彩虹光,虹光不断变化颜色,或艳红,或橙黄,或透明,或浑黑,其中一物嘶吼连连,似要发出冲天的怒气。
“天沐,时至今日,你已经无路可逃了!”只听沈丹阳秀目一瞪,朗声念道。
那虹光中呜呜咽咽声音登时大作,又如小儿啼哭,又似东海怨妇,啼鸣嘶号之际竟是分外怨毒的声音不断响起,虹光中伸出两只手来,分外使力挣扎,左支又突,仿佛想把附在其身上的虹光捅破,然而那阵光忽大忽小,随着这两手伸开也不断伸展变化,就是不将困在其中那物放出来。
原来这里面包裹的竟然正是那逍遥宗中的天沐,此人修得一身邪术,与七妙斗法失败后,原本吸了一个深夜归家的醉汉精血,竟不知为何又流落如此。
要问事情始末,还要从那天沐夺取逍遥宗一役说起,那日里他里通外合,一举擒下沈丹阳,收了他承自逍遥老祖,能够克制自己邪法的宝贝三丝经锦,天沐本来属意将这三丝经锦毁了,却不料此物神通,水火竟不能侵,更可劈鬼邪之术,天沐无法,也不愿再留着这对自己这致命的克星,他心一横,竟将这三丝经锦吸入了躯体之中,试图将其同化。
他到底还是小看了这法宝威能,料来连那逍遥老祖都没能尽数参透这锦缎奥妙,又如何是他小小天沐能够轻易将其同化的,果然,待那沈丹阳脱出天沐禁止之下,一恢复自由之身,便施展法术,凭空中,彩霞升起,如春蚕吐丝一般,细弱游丝的数万道光线凭空生出,在一片七彩之光中竞相交织,竟又重组了这一副纹饰精美考究,法力莫名无匹的三丝经锦。
沈丹阳唤出法宝容易,却不知道,他施法之间,那天沐险些丧了半条命去,原来他吸过那醉酒夜归之人精血后,身上被七妙与九华真人先后所创伤势犹未痊愈,天沐报仇心切,当即又闯入一户人家,将一家三口精血尽数吸了,这便刚刚恢复了元功。
他正正踌躇满志,要重整山河东山再起,忽然身上一阵剧痛,让其竟也忍不住哀嚎起了一声。
在他的四肢百骸深处,竟仿佛一万只蚂蚁同时爬上来,张嘴噬咬,霎时间,体内一物似乎凭空被某人召唤,竟要撕裂身体而去,天沐心中一急,赶忙使出法术,要一稳心神,压制住体内胡乱窜动的这股异力,然而他施法不过三刻,那股巨力越来越是澎湃,自己早忍不住时,哎呀一声,喷出一口精血来。
此时的他,再无半分的力气,身体亿万个毛孔中,竟从每一个毛孔都不断向外挤出若头发般的细丝来,这细丝密密麻麻,一丝丝的挤出去,天沐所受之痛,顿时宛若剖皮割骨,他此时腰身弯若牵机,却是浑然不能移动,任凭那一根根头发般的细丝不断声场而出,这千丝万缕细丝竟如春蚕吐丝一般,尽数抽出了天沐身上生命力,涌出天沐躯体时,又汇入一道虹光之中,就此凭空不见了。
本来,那天沐合盖在细丝完全抽尽的瞬间丧了性命,但他痛苦中灵机一动,竟召唤出本命真元,一声痛喝,将自己仅余的精气牢牢罩住,使其不得散离。
接下来,因着黄军门手下那两人来查探的缘故,天沐躲在这民居之中施出邪法,将二人逮住,精血尽数吸进,总算是恢复了半身功力,他本欲再将养一阵后遁走远去,却不料黄军门灵机一动,命人用火箭毁去这间屋子。
这下天沐无法,只好现出真身,施出法术攻击这群士兵,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沈丹阳凭着先前与三丝经锦心神上的联系,竟带着七妙,找到了他藏身的这所在。
此刻四野里寂静无人,古城披沐黄昏,颇显清凉落寞,逍遥祖师所遗三个弟子互相对峙一瞬,七妙心中了然,此时便是终结三人间恩怨纠葛的时候了。
“天沐,你功力未付,只余残余性命,又如何与我们相斗,我二人来时本欲定杀你,然而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七妙心中甫动,不禁想到踟蹰子、胤天童与自己恩师逍遥这三人之间的纠葛,仿佛天地冥冥,一切都是注定的宿命,这一瞬间,他竟有命运流转轮回之感。
“只要你肯卸下全身功力,我愿替你治伤,保你平安度过残生……。。”七妙叹一口气,这一声话语,不禁天沐,连那沈丹阳都觉得有些讶异了。
第七章 云崖江暖随波净(上)
日暮垂云似冥冥,往来江水有情声,此际黄昏,天倾碧水,披练如银,在天光沐浴之下,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倒灌入海,江水一倾如注,那万里涛声层层叠叠,遮了黄昏夜色,放眼望去,一片汪洋泽国。
夹岸复连沙,那临水崖畔,一个身量不高的女子穿着淡粉色的襦裙,正半倚着身子,靠着一块大石头休憩,但看这方石头时,只觉它长得颇怪,其貌嶙峋笔挺,密布细碎小洞,仿佛被泥水溅到过似的。
这怪石外表粗糙不堪,显是经年累积了不少风吹雨打,一身残伤,满心凄凉,但看怪石中间裂了一条长长的缝隙,露着些许微光,这缝隙不算宽,勉强也可以塞下玉人手掌,那女子歪头打量时,忽然生出一种感觉,自己依着的这块石头竟像是人那微微张开的两扇嘴唇。
夜渐渐深了,天上的层云越积越厚,凿崖泄奔湍,天色万古长空,却不像激昂奔腾的江水一样逐浪拍岸,尽情咆哮,这长天只是一如既往的冷寂,高高伫立,深深凝望,细细聆听,不喜不悲,默然不语。
那是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脸蛋约有些圆,仍未脱了稚气,她年龄虽然不大,然而一对明眸灵秀有神,颇有气质,其人身若扶柳,玉指冰肌,神若盈水,脉脉凝思,她伸出纤纤玉手,托着一边面颊细细想了一会儿,这时江风忽然停了,层云散下一道金光,映着芳芳佳人面上,倒映出了一片嫣红。
这女子脉脉想着心事,顾盼左右,直皱眉道:“一会儿寻着了姐姐,一定要好好埋怨她一番,怎的一见了那厉千仞,就把我这做妹子的远远抛下啦!”
她正苦恼,忽然堆积的云彩噌的一下向四下里消散,夕阳宛若燃烧了一般,登时金光更是绽放,两下里不及逃遁的云彩都被燃的一片金光,彤云散去,苍穹仿佛烧着了一般,海波随着灿烂的夕阳之光,也现出一片片的波光,这金光融在水里,又仿佛鱼身上的细鳞一般,一片片的,闪烁着明媚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