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维行道:“他便在此处。”
“他在?”妇人怔愣半晌,转而看向站在面前的众人。
疏雨剑阁的弟子,早在发现妇人的矛头只是对着长衍宗时,便躲得远远的,以防引火烧身。现在站在妇人跟前的,只有一众长衍宗众人。
她的目光在五人当中梭巡半晌,步惊川是四位弟子当中年纪最小的,她的目光便自然而然落到了步惊川身上。
恰好,步惊川目光也停留在她身上,二人的视线便这般对上了。
“我儿,”妇人喃喃着,“是你,是你吗?”
妇人上前数步,眼见着马上就要走到步惊川跟前,步惊川后退了一步,将二人之间拉近的距离拉大了。
像是被步惊川这动作惊醒了,妇人忽然反应过来,惊疑问道:“你,你在躲我?”
步惊川垂下眼,不去看妇人的脸。
关于身世,步维行从未瞒过他,在他懂事后,他便知晓了自己是师父养子。而自己的身世,他却是一无所知。
步维行对他的父母只字不提,他自己对此事,说不好奇是假的。
他自然是对自己的父母也存过幻想,而长大了一些后,虽不再幻想,却也会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去想象自己的父母是何种人。
而方才在妇人同步维行争吵时,他隐约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的父母听信来路不明的医师的话,在他身上试过放血、扎针,以至于他后来一见到那位医师便哭。
医师说是因为他身上的邪祟害怕自己,因此父母对此事从不在意。只有他自己看到了从医师身上冒出的森森鬼气。
最后他们将他置于旷野,不顾此时是寒冬腊月,天寒地冻。因为医师说想要驱除邪祟,须得在天气最冷的时候引寒气入体,才好对邪祟下手。
地上野兽横行,天上鹫鹰梭巡。
但凡有半点变数,这些东西随时都能要了他的命,可他们一心只想将他体内不存在的“邪祟”驱除。
他的父亲拉着母亲,母亲尚且有几分犹豫,父亲便道:“若是他死了,那邪祟也会消失。若是没死,我们的儿子便救回来了,何乐而不为?”
男人用从医师处学来的话宽慰母亲,二人便这样放下心来。
二人消失在旷野之中,因为医师说,驱除邪祟须得借天地之力,此时不宜有人在场,他的父母信以为真,头也不回地离开。
医师在他们离去后才现身,却不是为了驱除所谓的邪祟,因为医师自己,才是最大的邪祟。
最终这只邪祟被及时赶来的步维行斩于剑下,步惊川因此而得救。
他当着村民与步惊川父母的面,斩下那半鬼的头颅,在四下逸散的鬼气之中,带走了步惊川。
无一人阻止,就连出声阻挠的都没有。
也不知是不是那一次被暴露在旷野中连襁褓都曾未穿的原因,步惊川自小便格外畏寒,直至现在也未见好转。
前尘往事一并想起,步惊川的眼角有些发涩,他眨了眨眼,“可明明是你们那时候,不要我了。”
“那是因为我那时候一直没有反应过来,”妇人语气中带了几分安慰的意思,“再说,那只是为了驱除你身上的邪祟,你如今身上没有邪祟了,不是很好吗?”
妇人语气转而变得急切,“我儿,你能理解我的,是吗?”
“可我要是说,我身上压根没有邪祟呢?”步惊川道。
“你这说的什么话,”妇人道,“那时候仙师说,你的眼睛便是邪祟作乱的迹象,他都已经帮你将邪祟驱逐了……”
步惊川的眼睛自小便异于常人,天生便剔透如琥珀,在阳光照射下还会有金光流转。小时候还有许多师兄师姐会围过来,好奇地打量他的眼睛。
这般颜色出现在哪都不奇怪,但偏生出现在一届凡人子女身上,便透着十分的妖异,这也成了他被怀疑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