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暗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宋怀涛看出了她脸上浮现的不安,但他完全不能理解她因何而闷闷不乐。只好尽力宽慰道:“你别老是心事重重的,米杨他不是个让人操心的人。”
“怀涛,米杨和你不一样。”她说,“严格说来,我和米杨,与你都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不明白,我不怪你。可是米杨是我亲弟弟,我们没有父母,就算在你看来我的关心过度了,我也必须保护他。”
“可能是我想得不周到。不过,请你不要武断地把我划出你们的世界,好吗?”他深深地看着她,叹息道,“我和你也好、和米杨也好,真的有那么大的差别吗?如果说我不能很好的理解你,那也是因为你从来不愿意向我坦陈你的内心啊,米兰。”
她不否认:“你说得没错。”她低头,下意识地看自己的手,“怀涛,不是我要向你隐瞒什么,是我怕你看不起我——像韩峥一样看不起我。”
宋怀涛蹙眉道:“韩峥他看不起你?”
“对,不仅如此,我想,他对我除了轻视,还有厌恶。”
校园人工湖的湖心在明晃晃的夕阳下,淡蓝中透着金红的光晕。若不是镜一般的水面泛起细微的粼光,几乎要使人忘记湖畔微风的存在。
睿涵坐在铺满落叶的草坪上,静静看着米杨写生。她对画画原本兴趣有限,正如她自己所言,为的只是陪伴李奕左右。和米兰一样,她就读的是艺术史论专业,无需深厚的绘画基础。当初填报志愿,父母对她的选择大惑不解,也少不得作一番劝导,她硬是打定主意,非要把美院作为自己的第一志愿。父母拗她不过,只得随了她。——睿涵的母亲是三十四岁时才怀上的她,对她自比一般独生子女更宠溺些,她的任性孩子气,与此不无关系。
“一直坐着看我画画,你不觉得无聊吗?”米杨忽然放下笔,转过头来注视着她。
“不会啊,”她拔下身边一棵枯黄了的长草,拿在手上把玩,“若不是你,以前都没留意到,校园这么美,黄昏这么美。”她侧过脸,微微抬起头,看着米杨笑道。
宁静的湖畔响起手机的铃音。
睿涵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嘴角的弧度便缓缓缩小,像是波动将止的湖水漩涡,微笑的神色逐渐消隐在她的脸上。
“你说的叫什么话,我不想听下去了!”她气鼓鼓地按掉了手机。
“怎么了?”他似是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没……没什么。”刚才打电话来的是李奕。他在校园某处远远看到了蒋瑞涵和米杨在一起,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就拨了一通电话给她。李奕在电话里说:“我在湖对面看到你了呢……你别告诉我你对‘那什么’以身相许了啊。我是好意关心你,你可千万别没事挑战高难度啊。——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把你当朋友看才提醒你来着……”
李奕的这些话睿涵自然不好告诉米杨,她支吾着搪塞了过去。
米杨虽不知电话的内容,却也猜到打电话来的人多半是李奕。他没再追问,目光沉静地看着波澜微漾的湖面,沉默了片刻。
风势稍大,紧靠岸边的湖水中,那些原本尚且清晰的云树倒影一下子被吹皱的“水镜”扭曲了姿态,霎时变得模糊难认。
睿涵见米杨抬起手背揉眼睛,忙问:“你的眼睛怎么啦?”
“可能是进灰尘了。”他说。
“呵呵,你眼睛大,比较容易进灰啊。”她玩笑道。见他还在不停揉眼,她不由关切,“嘿,要不要紧?还没出来么?”
“嗯,没事。”
“好啦,我帮你吹吹。”睿涵实在看不下去了。她伸手移开了揉眼的手,米杨一愣,虽觉不适应,倒也忘了挣脱,由着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轻轻撑开自己左眼的眼皮,微鼓起嘴替他吹起眼睛来。
睿涵的个子在女生中不算矮,此刻弯着腰又两手并用地撑着米杨的眼皮,身体不好借力,便下意识地把一条腿的膝盖支在了米杨的轮椅座椅上。米杨的腿很短,她的膝盖放上座椅后还有一点空隙,她的膝头便下意识地越来越往座椅的内侧相挪,不知不觉抵到了他腿部的残端。睿涵的注意力集中在他的眼睛上,而他则被她起伏的潮热呼吸弄得脸上痒痒的。他们都未曾留意到彼此肢体间、轻微的摩擦。
“啊,找到了!别动——”她兴奋而又谨慎轻微地从米杨下眼皮内取出一根睫毛来,长吁一口气,笑道:“哈,原来不是灰尘,是你的睫毛呢!”
米杨眨了两下眼,果觉眼内再无异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