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凭依言躲进洞后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岩壁缝隙之中。这是一个只能勉强容下像冯凭这般身形的狭小的岩缝。藏身在岩缝中绝难被外面的人发现,而藏身于石缝中的人却可清清楚楚看到洞内的一切。
过了一会儿,只听洞外一声清朗的声音传入洞中:“稚川向祖父大人请安。”老人回道:“进来吧。”冯凭一愣,心想稚川不是抱朴子葛洪的字吗?难道葛洪和这老头是。。。。。
只见洞的一侧打开一道木门,冯凭这才发现那里原来隐藏有一扇木门。只见门外走进一人,正是抱朴子葛洪。
冯凭吃了一惊,心中暗想:这老头难道是葛洪的祖父。
冯凭是学历史出身,又因为毕业论文研究方向是魏晋宗教,对魏晋的道教和神仙教历史很熟悉。知道魏晋时期的宗教领袖葛洪的祖父是道教传说中大名鼎鼎的葛玄,和于吉、郑隐、范长生等陆地名仙齐名。曹魏时期葛玄在世间突然遁迹如人间蒸发般不知所踪,传说羽化飞升而去。难道自己救的这个奇怪老者竟是大名鼎鼎的葛仙翁?
只见抱朴子进洞后恭恭敬敬地向老者行礼,问安道:“稚川给祖父大人请安。您老人家今日倒脉可是顺利?”冯凭确定这老头就是魏武时期名震天下的仙翁葛玄了,心中不禁激动。
魏晋这段特殊的历史时期社会动荡不堪,被后世文人者斥为朝纲混乱、宇宙腥膻。但这一时期却是华夏历史上少有的一次人文、宗教大融合、思想大解放的时期。后世文人对这段特殊的历史时期讥讽的同时,又不得不艳羡当时文人的生存状态,于是就有了“魏晋风骨”这样一个特指的文化符号。历史上无论正史还是野史记载的魏晋时期的奇诡传说异彩纷呈,神秘人物星河灿烂,远多于历史上其他的任何时期。
冯凭没想到来晋朝不久就见到了这么多大名鼎鼎的重量级人物。而且从着陆的第一刻就惊奇地发现,竟然被后世想象为神话幻想只在小说中才能见到的绿野仙踪居然有迹可循。
此刻,这趟穿越晋朝的神游开始在冯凭心中开始觉得有那么点儿味道了,不再像原先那样仅仅是为了完成特殊任务的一个负担。
只听葛仙翁回答葛洪道:“今日周身气脉已经顺畅多了,上午下来正后时间久了些头痛欲裂,赶紧一晌午都保持逆脉不敢再动。”
葛洪挥手示意身后的一个小道童将盘碗狼藉的木桌收拾干净,忧虑地问道:“祖父大人像这般倒脉恢复还得多久时日?”葛仙翁看着道童将空盘空碗放进食盒走出山洞,舔了舔嘴唇想了想算道:“还要一百多天吧,嗯。。。。。103天。”
葛洪面露忧色既痛心又无奈地喃喃道:“还要这许久?”
葛仙翁笑着安慰他道:“能逃脱天狱之难老夫已经感谢神灵了,哪里还能得寸进尺埋怨复功辛苦。”
葛洪听葛仙翁如此说,便说道:“稚川正有一件棘手之事禀报,是关于那救您逃脱九岳天狱的少年冯凭。。。。。”
葛仙翁摆摆手打断他的话说道:“回头再说吧。”
葛洪说道:“事关重大,不敢不叫您老知晓。”
葛仙翁嘴里嘟囔着:“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葛洪继续说道:“祖父容禀,那日稚川见到您老书信,按照您老之命将那少年收入山中弟子。不想行事仓促,有失考量。谁知那少年不仅先前已有师承,而且他先前的师承居然是。。。。。”
葛仙翁不耐烦地说道:“他在我眼皮子底下练功有一年之久我怎会不知,你想说什么吧?”
葛洪低头诺诺地说道:“此小儿的先师居然是剑云阁戴浩天。那戴浩天是当今天下道门通告的叛逆。这少年和他修学年余,究竟底细如何不得不查。就算此少年无辜,但我罗浮山收留戴浩天弟子,若被剑云阁知晓,难免影响我们两派世代交好的关系。”
葛仙翁脸色难看,嘴里嘟囔道:“这小儿的背景深了,你又能知道几层?”
葛洪问道:“您老说什么?”
葛仙翁面露不屑神情数落葛洪道:“你从小就是这般唯唯诺诺,拘谨古板。你堂堂正正作你的罗浮山掌持,光明磊落邪尘不染。怕别人的猜忌议论作甚!全没有我等方外之人的胸襟和洒脱。”
葛洪红着脸低声说:“稚川总是让您老失望,稚川知道您一直希望孙儿像默然师弟那般性情洒脱。”
葛洪听他这么说,叹了一口气,语调缓和下来,说道:“是老夫话重了。默然性情的确率性洒脱,但且不说他的才情是不是华而不实,单是你此次飞度雪山将老夫救回,老夫就指望不上那个整日连踪影都找不到的野孩子,你不要怪为我口不择言。”
葛洪赶紧回道:“稚川岂敢。祖父严重了。”葛
仙翁问葛洪道:“你是如何知晓那小子是戴浩天弟子的。那小子现在何处?”冯凭在石缝中听老头这么问葛洪心想这老头也够调皮,知道我在这里还明知故问。
葛洪回道:“他的家人崔先生给他送了封书信上山,不意被山门巡检截获。信中言及戴浩天失踪后他们多方寻找的近况,似乎此人已被剑云阁合力捉拿回山了。信中清清楚楚写明戴浩天为冯凭的师父。冯凭的同门师兄弟发现一些端倪向他发难,此儿逃进山中不知去向,稚川已派人搜山查找。”
葛仙翁嗯了一声说道:“信在哪里?”葛洪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双手递给葛仙翁。冯凭远远的地看到那正是前一日蒯大放拿出来给众人看的那封信。想道:师父如此大的法力居然被抓走了,不知是真是假。不禁心中难过,很为师父担心。又想到现在事情闹的如此严重罗浮山恐怕也呆不下去了,这趟穿越的任务想要圆满完成真的是困难重重啊。
葛仙翁度读后将信交还葛洪,闭着眼睛沉吟不语,像是在想一件很久远的。过了许久葛洪轻轻地呼唤葛仙翁道:“您还好吧。”
陷入回忆之中的葛仙翁被葛洪的轻声呼唤带回现实,他转头看着葛洪问道:“稚川,对于剑云阁的案子你怎么看?”
葛洪没料到葛仙翁如此问,想了想答道:“按当初剑云阁方面发的《告天下同道函》似乎整件事都清清楚楚、证据确凿。戴浩天想盗取秘籍,被师尊柯守澄发现便残忍弑师后逃离剑云阁。但细想之下疑点颇多。不过这终究是无关本门的其他道脉之事,各派都没兴趣细究,所以剑云阁怎么说就怎么是了。”
葛仙翁点点头慢悠悠地说道:“老夫年少时与剑云阁有些来往。这一道脉渊源极深,其历史也极为神秘。”葛洪一愣说道:“稚川资浅,对剑云阁渊源不甚了解,祖父可否告知一二。”
葛仙翁说道:“嗯,你身为罗浮山掌教,难免要经常与各派接洽,理应对道门各脉有所了解。”
他轻舒了一口气开始慢慢叙述道:“剑云阁是修习黄老之术最早的道门五派中太清派重要的一支,远早于我们罗浮山祖庭。不同于我们道门普宗源于文始和正一,此派开山立坛另有机缘。开山祖师东方素谷原本为汉初时燕赵之地的白衣处士,因家族世代寒门无缘仕进,从他高祖起就投身于岐黄之术,到他这一辈更是倾心于此,以求立身之本。东方素谷与其弟东方辟龙精研祖传医方,悬壶济世闻名于乡里,凭医术解百姓病痛之苦,泽披一方。
据说一日东方素谷入山采药,得遇一位皓首童颜、仙风道骨的异人,碧目银须难辨其年龄。此人自称是灵华仙翁,本为燕赵修士,于秦时得道入册仙班,已历世间几朝更迭。此时一边云游一边寻考有缘之人以使仙符传续。这日来到燕赵故地,早对东方素谷身世与人品了悉于心,知他是接续仙脉的可造之材。特地借缘山中相遇授其三卷天箓仙符和五册霞霄真经,并嘱东方素谷修成之后广施法露,普播惠雨,解一方百姓荼毒之苦。东方素谷得符归来,与其弟日夜勤修,十年时间终成道果。不久他们在王母山开坛设立剑云阁祖庭。各方信众闻风云集,很快剑云阁便成为道门大派,与当时张氏兄弟的太平教并驾齐驱,分庭抗礼。汉桓灵期间,太平教由盛转衰,终遭禁绝。剑云阁便当仁不让地成为群庭之首。此后不久东方辟龙离开剑云阁远走川蜀欲另立门户。当时他乘一叶轻舟沿丽水溯源而上,行到青衣江峡口之间,仰观两岸峰峦叠障,峭壁直指,参天古木林柯上蔽,不禁叹为观止,心中大受感应。得知此山系属灵山一脉,便留在山中开立道门新支。因灵山此段多有峭壁,其中一个最高峭壁远看形似一头昂首远望的巨驼,东方辟龙即命名此道派祖庭为灵驼峰。灵驼峰曾经一度名声大振,甚至压过源头剑云阁。但此后几十年不知何故日趋衰落,后来甚至连教主东方辟龙亦不知去向。灵驼峰道众遂作鸟兽状散去。其中一些信徒仍留恋道门仙术,便远赴王母山投靠到源头祖庭。一时灵驼峰道众云集到王母山的竟有几百号人,王母山原先的格局一时无法容纳。东方素谷便在山中另择几处佳地新辟分阁。最终形成天阙台、洪波峰、仙弈谷、麒麟岩、回天崖五座分阁,各委首座掌持管理。
东方素谷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灵驼峰终不能与王母山水乳交融和合一体,而是自成党系。随着时间的推移,剑云阁内越来越依党自立,相互攻讦。东方素谷尘值届满羽化而归后,历任教主均不能弥合两派的芥蒂。到戴浩天的师父柯守澄任教主之前的几十年间,剑云阁虽仍然是修真界群庭之首,但内部已经陈腐不堪,因循守旧固步不前,全无群龙之首的进取气势。柯守澄继任剑云阁掌持的头几年老夫还未深陷囹圄,曾在一次剑云阁春宴之时受邀到王母山与柯守澄见过一面。当时我们交谈的甚是投缘,酒酣耳热之际他向我谈及了很多教内之事和自己的抱负与种种无奈。”
葛洪聚精会神地听着葛仙翁的叙述,远处的冯凭也竖着耳朵,只听得神思飞逸。只听葛仙翁继续说道:“柯守澄继任以来,虽然教内杂事纷扰、头绪众多,但他办事条理分明,缜密持重。倒是将道庭管理的井井有条。但有件事情一直是他心头的纠结始终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