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生怕孔瑄反悔,一溜烟跑回去照顾裴衿了。
孔瑄疑惑更甚,却只得暂且压在心底。
虽然裴衿反复叮嘱让他不要自责,但一想到自己置身事外、独留裴衿一人承担压力,孔瑄就感到窒息般的难受。
他几乎是报复性地压缩着自己的工作时间,工作间的灯光彻夜长明,让栖云楼的工人看得心惊。
裴衿病倒的第三日,孔瑄将做好的首饰交给前来取货的客人,转身回到栖云楼。
还没踏进门,一只茶碗倏地落在他脚边,摔得四分五裂。
这是栖云楼用来招待客人的茶具,孔瑄面色一沉,看向前方的柜台——
“你们栖云楼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东西的?!”一个男子愤怒地一拳砸向柜台,“三日后我阿姐大婚,你们给我一对嵌了白花的耳环,是什么意思?!”
柜台附近的工人有两位,张小山站在前面不断道歉,而柜台后的工人则无谓地撇了撇嘴:“您要是不满意,我们退钱给您就是了。”
“退?!好啊、你们以为退钱就万事大吉了?把你们管事的叫出来,今日要不到个说法,我让你们开不了张!”这敷衍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男子,他怒气冲冲地伸手指着那工人,脸颊涨成了猪肝色。
见情况不妙,孔瑄赶紧三两步走到柜台前,抱拳躬身:“我就是栖云楼的管事,我们的人出了疏漏,实在抱歉。”
他的语气很是谦卑,说这话时,更是保持着鞠躬致歉的动作,那男子见状,火气总算消了些,没好气道:“还是管事的懂道理,你自己看看,你手下的人都干了什么好事!”
说着,他将一只耳环重重拍在桌上,孔瑄顺势看去,那耳环是纯金打造,量感轻盈,却坠着一朵极为突兀的白色菊花,不像是新婚贺礼,倒像是丧事吊唁。
难怪这男子如此生气,就连孔瑄也无法理解怎会出如此纰漏。
男子拍桌喝道:“我阿姐三日后就要结婚了,你们让我怎么和阿姐说?我这个当弟弟的还要不要做人了?!”
眼看着他又要激动起来,孔瑄连忙将那扎眼的耳环收起,安抚道:“这是我们的问题,还请您给我些时间,容我重做一对耳环。”
“我就再信你这一回,若明晚之前做不出来,我就要去官府状告你们!”
男子用手戳指着孔瑄的鼻尖,放下一句狠话后“噔噔噔”地走了出去,看起来余怒未消。
孔瑄缓缓呼出口气,看向柜台后的工人:“这是怎么回事?”
“前不久有个老太要做丧事用的首饰,不小心搞错了。”工人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
“”孔瑄攥着耳环的手紧了紧,一双眸子里的温度骤然降低,他一字一句道,“你知不知道,弄错了客人的订单,对一家珠宝铺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到底说得客气,何止弄错订单,简直是闯下弥天大祸。
“您在这装样子给谁看呢?”工人却不见有丝毫反省意图,语气不善,“谁不知道栖云楼就快经营不下去了?早知要跟着你们喝西北风,我还不如去别家呢!”
客人闹出的动静不小,不少栖云楼工人也离开工位,在前厅附近探头探脑着。
孔瑄干脆将他们全叫了过来,又让张小山将其他人也一并召集起来。
“怎么着,孔总管,您这兴师动众的,是打算当着大家的面教训我吗?”工人也从柜台后走了出来,他是打铁匠,肌肉发达,比孔瑄要健壮不少。
打铁匠瞟了一眼孔瑄,若是真打起来,这个弱不禁风的青年决计不是他的对手。
其余工人也都紧张地看着二人,心中摇摆不定——裴衿瞒着孔瑄,却从未在他们面前隐藏过栖云楼的困境,工人中也不乏有人抱着与打铁匠一样的心思,觉得栖云楼此番怕是无力回天了。
打铁匠气势汹汹地瞪着孔瑄,不断用眼神向他挑衅,然而预想之中的激烈冲突并没有发生,孔瑄只是低头看着地面上茶水泼洒的痕迹,甚是惋惜地叹了口气,而后抬起眼来。
他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遭到看轻的不悦,平静得就像根本不在意打铁匠的讽刺,然而打铁匠却一瞬间头皮发麻,他想起幼时听到的故事——
妖怪在准备吃人前,就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正在打铁匠心神不宁之时,一团黑影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冲他心口而来!
打铁匠大惊失色,后退几步,只听“啪”的一声落地脆响,他定睛看去,却是一个装着钱币的布袋,愈发惊疑不定:“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这段日子你应得的工钱,”孔瑄摇了摇头,又转眸看向面面相觑的其他工人,声音大了几分,“还有谁要走,趁早来我这里结了工钱,要是过了今天还想走的,就要按照契约原价赔偿违约金。”
打铁匠喜出望外,心道这孔瑄果然是个胆小如鼠的花架子,忙从地上捡起那袋钱,趾高气昂地走了。
工人们犹豫片刻,总算有人嘴里念叨着“无法为孔总管分忧”,上前来领取工钱;孔瑄果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依言照给不误。
有人开了头,想要离开的人总算不再犹豫,陆陆续续又有四五人点头哈腰着领了工钱,又喜笑颜开地跑出栖云楼。
张小山看得直窝火,很是不能理解:“你这是干什么?这种人你还要给他们工钱,要我说直接丢到街上去!看谁家还敢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