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毒引与药引
十一月中,上阳城郊,细雪纷飞,天地一片煞冷。
夜色沉沉,呼卷的风雪中,一辆马车在城郊快速行进,最终在“聚来客栈”前停了下来。
一名男子早就侯在了客栈门口,斜眉,轮廓如同斧劈青山,眸子锐利如苍鹰。见马车抵达,他一步上前,撩开了厚重的马车垂帘,低声道:“快些,上房已经准备好了。”
亥时末,四下里静寂无声,只余冷雪翻飞。
马车中人略略俯身,从车中抱出一人,低头望向那熟睡的面容,眸中闪过一丝痛色,飞快隐入浓浓夜色,进入客栈中。
入了厢房中,秋庭澜四顾无人,将门关上。他瞧了一眼龙腾怀中的女子,脆弱的双眸紧闭,面色苍白甚至能清晰瞧见丝丝血脉。他不由担心问道:“她怎么了?”
龙腾微叹一声,“情绪不太稳定。我担心她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一路上给她喂了些迷药。不管怎么说,即便是将行刑,相信她也想见家人最后一面的。”
秋庭澜颔首,顿一顿,他的神色变得担忧,“少筠,太子突然薨逝。如今上阳城中戒备几番胜于从前,皆是龙霄霆手下的人把持着各处城门。你应该知道的,他不想你借机混入城中。上阳城中八处城门我一一查探过,密封如瓦罐,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少筠,眼下该怎么办?”
龙腾低头想了想,“总会有办法的,你先去打点热水来,再弄点吃的。万一她醒来……也该饿了吧。还有,她好似病了,给她煎一碗退烧的药来。”
“好。”秋庭澜并未多说,转身离开厢房。
此时霜兰儿好似陷入一场没有尽头的梦,似在大海中沉浮,偶尔有短暂的清醒,却也不能动弹,眼前晃动的全是熟悉的家人的面孔。她知道自己为何会陷入长久的昏迷中,那是龙腾给她喂下迷药,可纵使昏迷,纵使可以短暂忘却痛苦,心中也是空荡荡的,心尖似有一块被剜得干干净净。她好怕,好怕一觉醒来,就听到家人已然丧命的噩耗,如果这样,她宁可永远也不要醒来。
可梦终有醒来的一天。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眼前一片昏黄的烛光,她缓缓转头,良久才瞧清楚床边一人,背对着自己而坐,披着白色狐裘,姿态闲雅,仿若春柳,但背脊挺直,宛如青松。
听到动静,龙腾立即转身,手中已是递上一杯热茶,关切道:“霜霜,你醒啦。喝些水么?”
她轻轻挥开他递过来的茶盏,环顾着陌生的厢房,喉间发出涩哑的声音,“这是哪里?”
他伸手触了触她的额头,有些烫,“已经到了上阳城郊。霜霜,连日赶路奔波,你的身子撑不住。我们先在这里休憩一会儿,好不好?”
她猛然坐起,“我要回家,不,我要回家——”语毕,忽然,两颗泪珠滚落。
他凝望着她,只觉清丽的面容如带雨荷花盛开,这分凄美直直刺入他的心中。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语调低沉:“城防太严,庭澜已经去想办法了,霜霜——”
他的话突然止住,原是面前的她骤然疼得抽搐起来,苍白的容颜升腾起一丝异色的红。
她伏在床边,剧烈的疼痛好似森冷的铁环一层一层陷进她的身体骨骼,环环收拢迫紧。
他抱紧了她,不明所以,神色焦切地问道:“怎么了?霜霜,你怎么了?”
她陷在柔软如云的被褥中,整个人如失重一般无力而疲惫,渐渐痛得眼前如同蒙了一层白纱。挣扎着,她用力推开他,朝床边挣扎着去,猛力一把推开窗子。
窗外,黑暗的天际有一丝亮白。除此以外,只有一种颜色。茫茫大地,雪成片落下,六角晶莹漫天纷纷,城郊的景色在初冬里益发荒芜起来。风声渐重,仿如鬼魅的欷歔,寒气侵骨,宛若刀剑相割。
她神情怆然,声音越来越轻,几不可闻,“原来是——又下雪了——”柔软的身子顺着窗沿,一点一点滑落,痛得不能自己。
原来,又是下雪了,她身中的雪貂之毒在第二年初雪纷飞之际又发作了。也许,今年会比去年……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