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不屑于行那口蜜腹剑的伪君子之举,哪怕是当年面对雄踞西域的嬴政,他都不惮于将戒备与制衡放在明处。
更何况是对一个已经处于弥留之际的老臣?
萧何听后竟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得了陈胜一缕人皇气支撑后,他的精神微微好了一些,说话也顺畅了许多:“老臣就知道,陛下您定然是这样想的,可事实上,自当年陛下放越王渡江南下百越那日开始,老臣心中便笃定,陛下必将是一位比越王更加伟大的明君!”
陈胜笑道:“这不还是与越王有关吗?”
萧何摇头:“老臣如此说,非是因为陛下当年放的是越王,而是陛下的作为,是越王万万做不到的……”
陈胜想了想,笑道:“在我见过的所有人里,论识人之明,除范增那老匹夫外,就当以你为首!”
萧何听言,脸上莫名的多了几许光彩:“如此说来,陛下是相信老臣乃是忠于陛下的肱骨之臣了?”
陈胜:“是否相信,还重要吗?”
萧何:“对老臣来说……重要!”
陈胜认真回想了片刻,直到萧何脸上的光彩开始暗澹下去后,他才说道:“当年我亲自领兵在外时,每每想到朝中有韩非、有范增、有你,我就不为大后方感到忧虑了,就能集中精神去和眼前的敌人较量。”
萧何眼神中再次爆发出了更为明亮的光彩,他笑着向陈胜揖手:“能得陛下如此夸赞,萧何此生足已,且允老臣先行一步,若有来世,再为陛下牵马坠蹬……恭祝吾皇万岁、大汉万年!”
话音落下,他的气息也随之急转直下,明明嘴角还泛着些许笑意,童孔却已经彻底散开。
陈胜伸手去探他的脉搏,才发现他的脉搏已经停止。
他沉默了片刻,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人皇气拥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伟力,比方一念百花开、一念镇山海。
但生死之事,仍是人皇气无法涉足的禁地。
除了生死,一切都是小事……
陈胜郁郁的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含笑九泉的萧何,转身慢慢走出卧房。
门外候着的一众萧家人,眼见陈胜神色郁郁的出门来,房间内又再无任何响动,登时嚎啕一片。
那厢,前来送萧何这位同殿为臣三十余年的故交同僚最后一程的诸多老头子,也齐齐叹了一口气。
到了他们这个岁数,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事。
偏偏他们这个岁数,见得最多的就是这种事。
陈胜慢慢走到他们中间,移动目光一个一个的扫视过去,每见到一人,心底都浮现他们当年的模样。
“都好生将息,保重好自己这把老骨头……”
他澹澹的说道:“争取再多给我找几年麻烦!”
一票老家伙心下感动不已,正要开口谢恩,就又听到陈胜说道:“韩非除外,你若肯早点死,我一点意见都没有,明日嘎嘣都成,我保管给你风光大葬,国家要没钱,我还可以自掏腰包给你办酒席!”
老家伙们熟练的感激涕零表情都还没摆出来,就跑偏成了滑稽与哭笑不得,人人心头都觉得这对老友间的相爱相杀,可真是有趣极了!
韩非仿佛看不到老头子们脸上的古怪之意,笑呵呵的点头道:“那我尽量早点死,争取再多坑你一顿酒席钱,说好了啊,要风光大葬啊,可不能拿十桌八桌微薄酒席打发我!”
他早已成就亚圣,这些年随着律法在大汉的地位越发崇高,他的境界也跟着水涨船高,隐隐已有冲击至圣之尊的趋势,乃是实打实的陈胜之下大汉第一人!
就他的寿命,少说也能活个四五百年,稍微认真点,活个千儿八百年就跟玩一样。
王八死了,他都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