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开学了,天气依旧炎热。国军依然节节败退,国内战况已经不再是舆论关注的重点。德国进攻波兰,英法对德宣战,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了。
2 彩云与干爹,传言
秋天桂花盛开,满城飘香,不过桂林人没有什么心情去赞美几句。日军从钦州湾登陆,发动桂南会战,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长驱直入攻占了南宁。
这一下捅到了桂系的要害。白崇禧长官亲飞桂林调兵遣将,桂林城里每天是兵车辚辚,看来有一场恶仗要打。
廖三太太很是担心了一阵,也没有心情打麻将,直到收到廖参谋长的电报,知道他安然退回,才放下心来。
白长官亲自指挥,昆仑关一仗打得日军落花流水,国内贺电如潮涌来,桂林也是庆功宴不断,人心大振,似乎收拾旧河山指日可待。但明白人都知道,国军每次大捷后紧跟着就是大败。台儿庄如此,昆仑关也一样。
日军卷土重来夺回昆仑关,国军兵力占优,却是各保实力,畏手畏脚作壁上观,结果兵败如山倒。日军牢牢占据南宁,切断了大后方仅存的出海口。
第二章 白太太一家,打牌(6)
桂南会战后,蒋委员长大怒,多数参战将官被撤职查办。廖参谋长是在会战后期擅自撤退时中了炮弹身亡的,无功有过,因已阵亡免究责任。
廖三太太前几天便觉得右眼直跳,打麻将时却又是特别顺手,心里就觉得不是好事。忽然接到廖公馆派人传来的噩耗,忙赶去廖公馆,三位姨太太抱头痛哭。再一打听,廖参谋长的棺木已经直接拉回容县家乡,于是省府派车将三人送去容县。
白太太也没心情打麻将了,有时来和丁香闲聊,说的也多半是廖三太太,说一声叹一口气的。白太太说,廖三太太住在正阳路西巷里,一所旧宅院,是廖参谋长早年购置的。廖参谋长在伏波山下龙珠路另建有新公馆,是一栋阔气的法式别墅,不过是供二太太住的。他的原配夫人在乡下守着田产。廖参谋长后来又另外娶了四太太,是二太太的妹妹,也一同住在新公馆里。廖三太太从不踏进廖公馆一步,和那两姐妹也没有往来。廖三太太原本是桂戏班的女伶,刚出道还未走红,就被廖参谋长看上了。
“命苦啊……”白太太叹道,“她从小就被父母卖到了戏班,才嫁了一年,想不到年纪轻轻又做了寡妇……”
抗战难免有牺牲。一般士兵死了,只是就地埋葬,竖个简单的碑牌做标识,家人痛哭一场接过烈士牌匾与抚恤金,就此勾销一场牵挂,逢年过节烧些纸钱祭奠一下。将军级别的殉国,则要将尸首运回家乡风光大葬,社会各界*吊唁,军委会追加勋衔,政府优厚抚恤。
因为桂南会战败得窝囊,多数阵亡将领没有享受这样的待遇,廖参谋长的丧事就由廖家人自己操办。三位姨太太赶到容县,披麻戴孝守在灵前听些节哀顺变的话,就算完事了。
办完丧事,廖家人请这三人在家乡小住了几天,招待甚是殷勤。
拜见了双亲,是两个乡下老实人,见到陌生人不知说什么话,只会憨笑。也见过了大太太,是个老实的乡下妇女,黑黑瘦瘦的,平日里也要亲手洗衣做饭,和这三人相比像个女仆。一来二去的,这三人的言语间多了些傲慢,很是瞧这位大太太不顺眼。不想就此埋下怨气。
那廖家是个大家族,凡事都要开会商议。这次开会,便有人提出要如何处置廖参谋长的家产。廖参谋长平日里也寄些钱回来,置了些地产,还要供养双亲及大太太的两个儿子读书。
廖家有亲戚在桂林做事,也知道他在桂林建了座豪华的公馆,还买了个旧院子。廖家人便怂恿大太太去收回公馆。依理说,那该是由她继承的,再说,二太太和三太太都没有生育,只四太太刚生了个女儿,也续不了廖家的香火。他们要把几个姨太太赶去住旧院子,让大太太接双亲和儿子去住公馆。
双亲和大太太都是胆小怕事的人,凡事不敢出头露面的,听到这话也不敢争议,只说在乡下住惯了,是不会到城里的,房子收回也好,收不回也罢,都由廖家人自己去处置。
等这三人回到桂林,便有廖家人找上门来,是廖参谋长的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和一个堂叔。二太太和四太太都不是好惹的,两姐妹指着来人就骂,说你们廖家空说知书达理,却仗着人多来欺负我们孤儿寡女。
四太太怀里正抱着女儿,暗中使劲掐一下,女儿无故受难,扯着嗓子哭叫,二太太四太太也跟着嚎啕。廖家人束手无策,败下阵来。
第二章 白太太一家,打牌(7)
二太太四太太将家里兄弟姐妹都接来壮声威,等廖家人再上门,却是以寡敌众,招架不住,又败下阵来。
二太太四太太知道廖家人不会甘心空手而归的,便暗中使坏,劝说廖家人退而求其次,去谋图三太太的旧院子。
“什么三太太啊,只是个戏子而已,”她们放出话来,“当初没有明媒正娶,现在也是没名没分的。而且自古说戏子无情意,说不定快要改嫁了,院子也便宜了别人……”
廖公馆里闹得沸沸扬扬时,廖三太太早得到风声,一边恨她们落井下石,一边盘算着如何应对。但她当初确实是没有正式登记结婚的,只请了一桌好友吃饭,那些人现在是不知下落,即便找到也不能证实什么。而且房契的名字也是廖参谋长的,真要闹到公堂也占不到什么理。
廖三太太便有些心虚,想来想去想到了干爹。干爹往日也曾垂青她的,只是因为阴差阳错,才让廖参谋长捷足先登。听到她梨花带雨的哭诉,干爹也动了恻隐之心,找人将房契改了,房子名义归为她的。
等廖家人找上门来,廖三太太也不分辩什么,只将房契拿给他们看,那几个人是面面相觑。
“这次回乡办事,承蒙各位照顾,我是记得的,”廖三太太端茶送客,“本来想好好招待几位,但没想到各位是图谋我的房子来的,实在让我寒心……”
廖家人无话可说,只好打道回乡下。二太太四太太听到消息,心中诧异:那三太太只是个戏子,能买得起房吗?也许是廖参谋长将院子买来送她的,但以前也没听他说过。托人打听,都推说不知道。她干爹办的事,哪个敢说实话?
这事过去后,廖三太太便安心住下。以前一直花的是廖参谋长按期寄回的钱,现在没了来源,手中就紧了。她遣散佣人,并且将院子出租,以维持生计。
这个地段的房屋本是不愁租的,但廖三太太不愿意招来闲七杂八的人,就找白太太一家和丁香。租金便宜一些,房间又大许多,大家自然乐意搬迁。
廖三太太住在正阳路西巷里。王城正阳门左右各有一条巷子,称作东巷和西巷。巷子狭小、细长,两边是高墙,高墙后有许多前朝达官贵人的深宅大院。最威风的是位于东巷的岑公馆,是两广总督岑春煊的府邸,俨然王城脚下另一座小王府。
官宦人家的院子建有高大的门楼,螭吻立在瓦顶,椒图衔着门环,透出些威严。院里的房屋多是砖木结构,几进几深的,带着庭院。但多数院子年久失修,已经破败了,门楼结着蛛网,门漆层层脱落,现出不同年代的色彩。围墙上野草丛生,春夏茂密,秋冬萧疏,都是衰败的景色。后院的房顶上,白天是麻雀的栖息地,夜里常有野猫出没,闪着幽幽的眼睛像幽灵般游动。那些院子像是与世隔绝的,高墙里的往昔已经成了传奇故事。市井间对院子里的人生是知之甚少,知道的一鳞半爪也多半是捕风捉影得来,传来传去更是走了样。那旧时小说里的狐仙鬼怪之类,也多数是出没在这里的。
另有一些院子则是普通生意人家的住宅,建于民国初年,虽然也是数开间数进式的规模,却少了讲究。门檐低矮,一般是两层小木楼,庭院也窄小,只能称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