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琴不知道,没有人能知道。
夙沧总盼着全天下人都知道她的开心,但她的痛苦,她只希望永远也不要有人懂得。
一切如她所愿。
自她去后,永夜长明。
撇开篁山这一笔烂账,夙琴觉得自己实在运气很好。如愿以偿来到神往的仙侠世界,阴差阳错获得了不死之身(一只芦花鸡),拯救了心仪的男人(还拆了他的官配),更亲眼目睹男神被拯救(虽然过程有些奇葩)。作为玛丽苏,这段穿越生涯不仅够本而且暴利,可谓一片无悔。
可是夙琴不能快活,即便往后万事都如意,她也容不得自己快活。
她期盼的团圆缺了一个角,没有沧沧,就永远都是块天狗啃过的月亮。
她好想她。
“师姐,夙琴师姐?你想什么呢??糟,该不会是刚才落地时碰着头了。要不找欧阳先生给你看看……”
无限怅惘间她又听见云天青亮堂堂的声音响起,像清风吹散尘雾,一下就惊得她回神。
“啊?没没没啥,我这就肥来!”
夙琴急忙挺身,双翅一振撞入天青臂弯,又忍不住拿翅尖戳着他胸口叽叽咕咕地埋怨: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早跟你说了,没事儿别老去打搅欧阳先生。人家好不容易和芳芳见上面,每分钟都得掰成几辈子花……”
“是是,‘扰人恩爱等同谋杀’,你都跟我说过几百遍了……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夙琴口中的“芳芳”当然就是巽芳,她在距今一年多以前误入篁山深处,正赶上群妖云集,月貌花容惊起哇声一片,险些被几头单身禽兽咋呼着抢去做压寨夫人——如今篁山之中已经见不到这些禽兽了,哪怕是夙沧诈尸下令,它们大概也没胆再回来。
巽芳与长琴之间的一切都没太多悬念,毕竟这世上向来不缺奇迹,偃甲能说话,大铁会开花,自然也该有殊途同归的相遇,以及命中注定的钟情。
不过,那都是留待以后再讲的事情了。
……
……
……
——其实这些日子里最清闲的,大概莫过于夙沧本人。
世上有许多人为她牵记担忧,但她只是一无所知、一无所念地长眠在意识底层,如字面意思一般“藏进了心里”。
她的心有如深海。
浅处光怪陆离,潜下去便是不透光不见底的死寂。最深处一切色彩与声息都断绝,像口封死的黑箱,四壁都是虚无景象。
在这片无声无色的黑暗之中,夙沧已经沉睡两年。
那副形貌是再显眼不过了,只要你在她内心世界里随便走两步,就能看见头白花花的乌鸡蜷伏成团,尾羽像捧干净的新雪一样铺展开来,蜿蜒画出道温柔弧线,随着她呼吸均匀起伏。
……如果睡美人长成这么坨棉花模样,那多半是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因为一般人不会想到去吻醒一坨棉花。
现下就有道自带柔光的人影施施然走到了棉花堆前,步履带风袖展流云,所过之处都留有清脆的余音。这是个惯于行在人上的女子,所以走得笃定,从来不曾对自己有所怀疑。
“…………”
女子面对着夙沧站定,庄严眉目在低头那一霎绷紧,现出个稍纵即逝的囧字。
“九凤你…………实在成何体统,你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所谓的“九凤”如今不过是个毛团,毛团儿自然不会回话,还翻过身“呃”地打了一声响嗝。
“……………………”
于是女子端庄的五官越发扭曲了,看上去竟隐约有一些金馆长的神韵。
“九凤!你听得见本座说话么?”
毛团儿嫩黄的尖嘴开合几下却没有声音,又伸出只小爪子挠了挠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