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好像山长与他不是一个人那样。
“我等着看的。”他说,“最好让他狠狠摔个跟头,谁让他看不起人。”
“没错!”
抬头低头都是一个人也总会带来一些意外的麻烦。
信任带来亲近,亲近也总是会叫人忽略彼此的距离——师鸿雪是一个不知距离感为何物的混蛋,山长老父亲的记忆与心态或多或少影响到他,以至于他对千叶也总想管得面面俱到,但黄泉的特殊,又叫他的存在就像是第三人视角,让他把山长与她矛盾的过程看得明明白白,也给他预示,对待千叶要用怎样的方式与态度。
他是在克制着的。
只是说到头,如果“鸿雪”是纯粹的物性与神性,山长则是矛盾的人性,而他就介于两者之间。
特定时间段的烙印,叫他就算接受山长所有的记忆,对人性也是懵懂的,即便他的学习能力再强,他的思维与认知再过通透,他对真实人性的观照也是从唯一踏入黄泉的千叶身上得来的——也就是说,他不但把千叶当成了参照物,而且将主动权给了千叶,她怎么做,他也怎么做。
道理是如此没错,但千叶进一寸,他能进一尺。
偏偏还赤诚又坦然得叫人无法指摘半分。
所以变成后来那样全是他的锅!
千叶最先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往完全无法控制的方向转变,是某一回她潜下黄泉河吸收灵光,没有估摸好时间,出来却正好撞上怨魂潮,整条河都被搅动得如同漩涡,大量怨魂都被河水本身绞碎,陡然陷入的险境叫她差点被闷死在河下,师鸿雪“彼岸”旗入水试图控制局面,却被扯入黄泉河动荡的频率之中,一时无法奈漩涡何,最后他亲自跳下去把她从黄泉河里带出来。
千叶被大量的黄泉污浊冲得头晕眼花、灵台混乱,怨魂对她的伤害倒是其次,主要是猝不及防,吸收的污染有些多,正从混乱的思维中扯出点清晰念头,想着要怎么处理,然后睁开眼看到师鸿雪,脑子就不对了。
她在心中拼命地大喊吊桥效应,她在黄泉中遭遇了太多险境,为这个人所救产生的吊桥效应也太多,量变引起质变,以至于才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心动。
但再理智的提醒都没有用,那个瞬间,她就是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就仿佛什么抱死的齿轮,忽然吱嘎吱嘎运转了一下,带动整个机械都毫无预料地轰鸣一声,震得她从里到外都在惊悸。
如此可怖的黄泉没有叫她失控的迹象,面对师鸿雪的时候却有了。
理智上,千叶觉得这很正常;情感上,她不太接受得了。
怎么接受得了啊!
师鸿雪看她总是带着俯视的,就算再没有架子,也始终带着一种师者式的眼光;但她看他,眼神上是仰视,心态上是平视,她从来就没把自己放在低下的位置上,更未接受师徒的伦理价值观,心思浮动——对师鸿雪这种人心思浮动,倒也不是太匪夷所思。
尴尬是免不了的,怀疑自我也总会有那么一些,可是有什么东西松动之后,再要维持原先的态度,就变得很难。
千叶最终选择坦然以对,也未特别克制这种情感的变化,主要是黄泉这种地方,限定的范围,限定的对象,抬头不见低头见,把对方作为感情寄托也在所难免,喜欢有时候更没法掩饰。
千叶相信自己一旦离开黄泉,这种寄托心理很快就会消散掉,就算有什么后遗症也牵扯不了多少——反正又不能做什么,她喜欢就喜欢了又如何。
时时刻刻以她的情感态度来观照自己的师鸿雪,当然也觉察到了某种改变,他大概也很茫然,纯洁的师徒情怎么忽然变质了,但这混蛋居然装无视!
千叶就发现,她被动开着的“特攻”并不是没有效果的。
应该说,它其实一直在生效。
强行心动持续存在,只是师鸿雪拿她的情感态度作的观照,她心思端正,他受到的影响自然就小,但她心思偏移……
可这家伙竟然能忍。
他能忍,千叶就忍不了了。
最初有一种“我就看看你什么时候破功”的促狭与幸灾乐祸,但很快她就发现感情是双刃剑。
他看着她的时候,她也在看着他;他对她笑的时候,她也在对他笑;他与她有所身体接触的时候,她也与他有所身体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