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纬死死攒着剑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抿得发白。
他的眼睛赤红,眸光如两扇薄薄的刀片,许久之后才慢慢说了一句:“那个人是谁……是谁杀了他?”
宫奕微微挑眉。
本以为他会关心于如何破解唐千叶那个死局,没想到到头来最关心还是自己早死的兄弟……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没有直接道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你所猜测的,就是正确答案。”
“我原不该将这一切挑明,然而所有人都可以不知道,你不行。”
他说道:“我不想知道你究竟是谁,但你既然以星纬公子的身份活下去了,该你担起的责任就必须担……欠唐大小姐的怎么衡量是你的事,但我不想看到你的身份被揭穿——星纬公子死时定有极大的遗憾与不甘,可他既坦然赴死,就绝不欲报仇,也不欲心爱之人为他复仇……”
“你要知道,她不能知道这件事。”
倘若让唐千叶知道了呢?
叫她晓得,她深恋的情郎早已死去,她寄托情思的所谓恋人并非本尊,那叫她留守等待的只是一场幻梦……倘若叫她知道了呢?
欺瞒她的,还仅是次要;那杀了她所恋之人的,是大国师啊!
谢星纬默立无言。
宫奕没有再说话,这个时候他甚至没有再笑,闭了闭眼,似乎也在平复自己激荡的心情,便安静退后,自顾自离开了。
谢星纬在发了许久的呆之后,转头看了一眼,顿时觉察到不对劲。
秋若依然躺在那里一动未动,但眼角两行清泪入鬓,显然醒着,并且听到了这一番对话。
谢星纬也说不清楚自己此刻是怎样的想法,他的反应稍嫌迟钝,直至回过身去慢慢坐下,那种不真实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秋若。”低低唤了一声。
他的未婚妻依然未睁眼,拒绝与他进行交谈。
谢星纬思度良久,才重重叹下梗在喉中那口气:“宫阁主说得不错,我确实负唐千叶良多。”
“或许豁出命去偿还,也还不尽。”
他断断续续地说:“可我有自己的人生,我不会走上他的老路……他是他,我是我,我们有不同的性格,有不同的追求……并不是说,选择继承了他的身份,就要全盘接纳他的一切……”
“这对于他与我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秋若猛地转了个深,背对他,不欲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但她的身体在抖,声音也打着颤:“所以你究竟是谁?他……又是谁?”
“谢氏……只有一个谢星纬。他就是谢家玉郎星纬公子。我没有名字……我与兄长是双胎,但我娘深恨我爹,生下我俩没多久娘就带我离开了东海……所有人皆以‘二郎’称我。直到五年前,我重又回到桃花坞,生平第一次见到了我的兄长与父亲。”
“如宫阁主所言,兄长早慧,多智近妖……他手把握手教我星辰剑,教我诗书,教我待人接物——教我如何成为他。”
“他去后,我继承了‘谢星纬’的身份。”
他沉思道:“我原以为,因为谢氏需要一位继承人,因为谢氏要维持旧有的地位,因为兄长不舍他的基业与苦心付诸流水,所以他要将我带回,拼着最后一口气教导我……可原来,一切都只是我的错想。”
“他是为了唐千叶。”
所有荣华富贵、身份地位,在死亡面前什么都不算。
那是何等潇洒写意、光风霁月的公子,世人汲汲营营一生仍难以触及的,他早已得到,且得到的不费吹灰之力,这些俗物又怎能在他心中留下片分痕迹?
人世留恋,唯有曾动过的真情。
因为深恋着心上人,所以不欲死——他自然不想死,又谁愿意失去生命呢,可当时的他,比起面临死亡的恐惧,更加痛苦更加挣扎的,是他仍有所恋之人,仍有未了之愿,一切的不舍在面对死亡的阴影时,就变得更加令人绝望。
也正是知道自己的心脏中藏着情人的命蛊,自己的生命与对方紧紧相连,所以才能想出这般偷天换日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