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顿告状,带给她的是一顿棍棒,甚至用来打她的那根门插都被打断了。祁凌当时只知道哭,她怕,怕爸妈会打死她。
爸妈说,告状的孩子是坏小孩,要打。说爷爷奶奶坏话,更要打。以后要听爷爷奶奶的话,不听话就不许吃饭。
那次之后,祁凌学乖了,她学着自己去赚钱。
村里有大片的桔树林,夏初很多长得不好的小桔子会掉落下来。那些桔子晒干后,可以拿去卖给收药材的,她就每天去捡。
还有桃树上的桃树胶,那东西捡来晒干后,也可以卖。
还有知了壳,听说可以做中药,她也去捡。
各种中草药,只要有人收,只要能换到钱,祁凌都会去找。
为了做这些,她把她一直很宝贝的头发剪了。因为长头发不合适钻到树林里,不然会被勾到。
她每次都是用放学后的时间,或者暑假时间来赚钱,给自己存款。如果不是她太小,没人招工,她恨不得暑假能溜到工厂给大人干活。
但是她的钱,一分都没保住,全被奶奶搜走了。
奶奶说吃她的,喝她的,还敢藏钱,要打她。祁凌当时又气又急,也打不过她奶奶,所以她跑了。
那一晚上,她躲在山坡上的稻草堆里哭了一夜,第二天还是乖乖回去。如果不回那个家,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
而后来捡东西卖钱,成了奶奶布置给她的任务。如果她不为家里赚到足够的钱,他们不会给她交学费,也不会再给她饭吃。都这么大了,不干活,难道还想白吃?
后来祁凌十岁的时候,爸爸妈妈把四岁的弟弟也丢给了爷爷奶奶管,祁凌的日子更加不好过。
爷爷奶奶重男轻女,对祁凌随便使唤,对她弟弟却十分宝贝。
弟弟哭了,大人要打她,说是她吓的。弟弟砸了东西,大人要打她,说是她没看好。
弟弟拿石头砸她,在她脑袋上砸了个窟窿,血流不止,也没人管她。
那一天,是祁凌最恐惧的一天,她以为她要死了。她看着弟弟被奶奶哄着抱走,据说被吓到了,要去请人招魂。
而她捂着头,茫然的看着滴落到地上,越聚越多的鲜血。后来,她就有了恐血症,无论是谁流血,她看见都会害怕,总觉得自己也在失血。
那天,还是村里人看不过去,送她去了附近的诊所包扎。
所有人都说祁凌命大,脑袋开了个大窟窿,不晕也不疼还不会哭。
祁凌也觉得自己命大,手骨折过,被车撞过,脑袋也砸破过两次,甚至还被人淹过两次,她都好好的活着。而且她只去去过两次医院,一次是骨折,一次是脑袋开花。至于感冒发烧,她从来都是靠自己挺过去的,爷爷奶奶不会为了这种事花钱给她看病。
就这样,她还是健康长大了,除了有点营养不良,不能久蹲。
祁凌觉得大人们很搞笑,说她胆大,不怕鬼不怕疼。可谁又知道,她其实最怕疼,只是她已经不会哭。哭是一件很消耗体力的事,那时候祁凌不懂这个,她只知道哭完会很饿。如果哭能换来别人的心软,能换到不饿肚子,能换到不挨打,她也愿意哭。但是既然哭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还会招来奶奶打,她为什么要哭。
等上了初中,学校离祁凌家很远,祁凌被学校要求住校,终于脱离了爷爷奶奶的管束,而且没有再饿肚子。但是那个时候,她已经错过了长个子最好年纪。
在她初中毕业那年,她和家人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那年她考上了县一中,全县最好的高中,但是她爸爸妈妈嫌学费太高,不愿意出,要她出去打工。
祁凌比同龄人早一年上学,当时虚岁才十六,周岁不满十五,没达到最低的工作年龄,好的工作单位不会要她,就算是工厂也不会雇佣童工。
那一次,祁凌第一次跟她父母谈判。她说,他们供她上学,以后她会还他们钱。
那时候,家里条件已经不错,盖了大房子,也没有任何欠债,他们家在村子里,是最富有的一家。祁凌觉得,他们应该是愿意的,等将来她赚了钱,会加倍还他们。
但是她爸妈却说,他们已经把她养这么大,就算他们不供她上学,她也得还他们钱,给他们养老。
那一次,祁凌见到了一本账本,那是父母记录的,从她出生到初中毕业,在她身上花费的金钱。不多,不到两万,还赶不上超生生她弟弟的罚款的一半。不过,对当时的她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
祁凌和爸妈的感情不深,从被丢到乡下以后,到初中毕业,她和他们相处的天数,总共还不到30天。她知道他们不在意她,却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们对她,只剩下抚养到初中毕业的责任。
也来第一次知道,她的小半生,能用几串简单的数字计算出来。更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货币是会贬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