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周扶景先生,周先生正好明天要去玉岭。”
周扶景和入江一样年纪,瘦瘦黑黑的,看起来相当精悍。
“请多关照。”
周扶景说道,微微低了一下头。
没什么表情,不再多说。是个话不多、不擅应酬的男子。
如果不是年轻翻译趁机说明前往玉岭的路线,场面恐怕就撑不住了。
想到半天以上的汽车旅行,要和这个难以接近的男人度过,入江心里觉得不太舒服。但是,总比跟唠叨的男人同行强。事实上,入江清楚得很,和实现前往玉岭的愿望相比,同行者是谁的问题太微不足道了。
“再见!”
年轻翻译话音未落,周扶景唐突地伸出手表示要道别。
入江连忙伸手回握。
那是一只有力的厚掌。
转身走向房门时,周扶景的表情微露变化,嘴角似乎有点儿往上翘。
是欲言又止,还是微笑?入江看不出来。
想到明天即将出发,入江竟有些后悔把“玉岭”两个字写进名单里。
“可是不能不去,嗯,是玉岭在呼唤我……”入江自言自语。
二十五年前的玉岭,在入江的脑海里苏醒。奇怪的是,轮廓的线条模糊不清,山的形状也不清晰。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深镌在入江内心的并不是风景。
那一晚辗转难眠。
分明做了梦,醒来时竟忘记梦的内容是什么。身体像被手指死死掐住,无力抵抗地被摇动那样,感觉很奇特的梦。
只记得梦见了当天初识的周扶景,但怎么都想不起他在梦中扮演什么角色。或许毫无意义,只是突然出现而已。
“就像是来偷窥我的梦似的。”入江心想。
梦里的情形虽忘了,但他内心的秘密一定混杂在梦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被窥探可就不妙了。
周扶景在道别时那微翘的嘴角,倒有些像偷窥别人梦境的男人暗自露出的讥讽嘲笑。
入江初次听到有关玉岭的故事,是战争期间在北京的时候。
来自上海的中国拓本师,把在玉岭拓印的摩崖佛拓本带到研究室,要求入江代为考证制作年代。
入江当时为研究中国美术史而滞留北京。战争时期,如果没有特别冠冕堂皇的口实,研究学问是不被允许的。
——为促进日华亲善,从美术的领域研究日本与中国的文化交流……
入江就是靠这一赞美辞藻被派往北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