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夏清风毁了藏春草,若不是宋瑾带人围攻玲珑岛,若不是沉淮揭露了习武真相,有过去两年多相处的底子在,他们原不必这么敌对。
苏芽的心中,对孙婆有敬,对初复真身的宋瑾有怜;对以她为炉鼎的宋瑾有恨,对藏春岛上,分明已受重伤却毫不犹豫地冲进箭雨里,用身体为她拦箭的宋瑾有挂念。
还有当初习武通关,每回都是宋瑾护法,那种亲密无间,十八年来,除了颜氏,唯有宋瑾。任苏芽如何洒脱,在得知宋瑾身份后也难免窘迫,甚至还有委屈和怨恼——无论如何,她也还是个未出阁的少女,又非宫中女子,无法只将自己当做一个练功的道具。
以上种种揉杂,苏芽其实是有些怕见宋瑾的。
只是这种复杂的心绪,夹着难以启齿的私密,她却无法对任何人言说。
现在,苏芽藏着所有复杂难言的感受,静静地看着宋瑾,看见他很狼狈。
那件披风的尺寸,大他许多,笼在其中,显得他身形愈加单薄,可是宋瑾倔犟地站着,冷澹地望着她,神色里尽是倨傲。
中间隔着的事情多了,各自面目全非,竟不知如何搭话。
“你的伤怎么样了?”苏芽想问。
“你……后悔了吗?”苏芽还想问。
“你恨我吗?”宋瑾想问。
“你为什么要嫁给沉淮?婚礼这么仓促,你不委屈吗?”宋瑾还想问。
可是,他们对视了许久,都没出声。
沉淮不乐意了,重重地咳了一声,从后面扯了扯苏芽的袖子:“你可累了?坐下歇歇。”
苏芽不累。
她回头,将袖子从沉淮手里扯出来,无视沉淮哀怨的眼神,往宋瑾那边走了两步,对宋瑾来说,夏清风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她的死讯,必须告诉他。
可是,看见宋瑾因她走近而突然微亮的眼神,苏芽突然迟疑了,这片刻之间,她突然觉得宋瑾很脆弱,因而有些不敢开口。
她求助地望向楼梯口,那里露着的脑袋往后一缩,然后认命地重新露出,引着下面的身体爬上楼。
“公子,带回张家两位小公子的路上,出现伏击,夏清风被射杀了。”徐远道。
宋瑾勐地转头,“你说什么?!”
他上前几步,抓住徐远手臂:“夏清风,她怎么了?”
徐远可不会顾及宋瑾的感受,他甩开宋瑾的手,“夏清风死了,你没听清吗?”
宋瑾被甩得踉跄后退,面上更无血色。
苏芽下意识地抬了抬手,又缩回去。
她的动作落入沉淮眼里,沉淮不动声色,吩咐徐远:“说清楚些。”
“是,”徐远赶紧应声,却只能回道:“不过,我到的时候,街上已经乱了。”
是苏芽该说话的时候了。
“我那时急着寻你,恰巧在张家墙外看见了夏清风,就一路跟踪她,竟然看到了张家的两个孩子,于是我便在路上弄坏了她们的马车,寻机拦住她。”
苏芽道:“我那时本来是要强抢的,但是夏清风说知道你的下落,又说正在与你谈联手的事,我们便准备一起回张家。只是那个去寻新马车的车夫久去不回,夏清风就说恐怕事情有变,必须赶紧离开。我们带着孩子没走出巷口,后面的箭失就铺天盖地射过来了。”
苏芽微带歉意,看向宋瑾:“我当时只够护着两个孩子,她没躲得过。”
她有意隐去了对夏清风死状的描述,只因宋瑾看起来像是马上要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