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芷哈着热气冲上楼,躲开不舒服的冷空气。打开电视机听听新闻,顺便泡杯咖啡祛祛寒,让因为赶路而酸疼的双腿舒缓休息一下。
不知在何时,天芷已习惯喝咖啡不加糖。或许想去试着体会“苦尽甘来”的个中滋味吧?每当搅动着幽暗深沉的纯咖啡,制造出急速流转的棕色漩涡,她就幽忽忽地沉进了错综复杂、紧密交织的水网中,化身为杯中的小分子,在急流中载浮载沉、呼喊挣扎。
不是不再苦、不再痛了,只是一切都成了可以承受的折磨。
啜了口温热滑进喉咙,突然间,NHK的新闻主播迸出一个熟悉的地名,虽然腔调既像英文又像日文,她仍可清楚分辨地说的是“台北”两个字。凝神在电视上,字幕上打出马英九胜选的消息,她急急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想把握住故乡的每一个画面。
其实,对于政治,天芷压根儿不感兴趣。曾听有人说:政治是一种艺术。她却丝毫不以为然。她总觉得政治就是政治,跟艺术扯得上什么关系?
然而,此时的她,也和电视上胜选人的支持者一般兴奋雀跃、慷慨激昂!
旗海飘扬的台北城,勾起她的回忆。
台北的景致依旧,台北的人儿可好?
雪花飘过窗棂,教人点点发愁。蓦然,耳畔依稀想起热切的问候:小芷,你好吗?
天芷惭愧地低下头。或许,是该给晓君一些消息了。
全球持续的经济不景气,台湾也难逃一劫。百货公司周年庆的人潮已不复见。晓君倒很喜欢这样的瞎拼环境,不用人挤人、人推人,也没有针锋相对的抢夺战发生。
听说今年冬天会很冷,买了几件羊毛线衫和棉质长裤后,晓君本想再挑一件大衣,无奈双腿已支撑不下去,催促她快些回家,泡个热水澡。
打开信箱,拎着报纸上楼,走没几步,两三张广告宣传单从报纸间掉了下来,还夹带着一封信。她暗骂着这些制造垃圾宣传单的人,一边重重喘了一口气,放下大包小包的纸袋,只捡起混在里头的那封信。
咦?!发信地是NAGPUA?晓君怎么也想不起有哪个朋友往在日本,难道是……?
拆信的心情,好复杂。
嗯,雪白的信纸,符合天芷干净利落的style。
晓君:
是我。你好吗?
好想你,虽然知道不该干扰你平静的生活。
日子过得好快,一年的时间,我在日本大致上已经适应了。但心中还是挂念你,总希望善良的你,能过得比我好。我的生活,都上了轨道,只差感情没个着落。哈!这也不奇怪,感情本来就不是我拿手的,也不是我玩得起的。不过,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处呀!这段日子,我想了很多,也懂了很多。现在的我,不再那么年轻气盛、冲动鲁莽了,我想,这该是好事吧!
半年前,我在日本的首展才结束,总算让我混出一点名堂来了,好几家杂志还安排访问呢。谢天谢地,以前在学校有认真地修日文,否则这下子可就糗大了。
千言万语,一时诉不尽,只想让你明白,你是我最想分享喜悦的人。
I miss you……
小芷
晓君握着信,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着,呆立了许久,才意识到什么似的飞奔进房,提笔挥洒了一封短笺:
小芷:
老实说,自你走后,我一点都不好。
如果你还有点良心,拨通电话过来吧。我没搬家,不过必须提醒你,记得电话号码前要加“2”。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的 晓君
发出最后通牒的几天后,晓君终于盼到这个教她又气又爱的声音。
“喂,请问……晓君在吗?”将近一年没说中文,天芷浑身不自在起来,觉得自己的腔调怎么听怎么怪。
“小芷?”晓君喊了一声,欣喜若狂地。随即又不想这么快就给天芷台阶下,毕竟为她担了一年的心,岂是这样一通电话就能一笔勾销的?于是,她压抑住兴奋之情,逼着自己拉下脸来,放低声音,刻意加进淡漠的成分,讽刺地问:“怎么,良心发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