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有为听了一会,没听见什么异常。“没有呀。”他回答。
牛小满重复刚才的动作,固执地说:“有。”牛有为心里一惊,预感到了什么,还没容他来得及多想,牛小满惊叫一声,“不好,大堤决口啦!”
牛有为一看,前方五六米远的地方,大堤已经裂开一道口子,浑黄的河水轰然呼啸,撞破缺口,冲向农田。牛有为还在发懵,手臂被牛小满一拽,不由自主地跟着牛小满奔跑起来。
突然撞到一个人身上,以为是牛小满,定睛一看,却是个陌生人。牛小满对那个人说:“快走,大堤决口了,你还在这干吗?不要命啦!”牛有为停下脚步,看看已经跑出一段距离,没有危险了,连忙掏出裤袋里用塑料袋包着的手机,跟钟小凯告急。
电话刚刚接通,牛有为听见钟小凯问“有为吗”,正要回答,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几乎是同时,一个地动山摇的炸雷劈下来,牛有为拿着手机的右手在空中抖了抖,身体摇晃几下,手机横空飞了出去,随即听见他“啊”的一声惨叫。牛小满吓晕了,站在一旁直哆嗦。陌生人见牛有为蹲在地上,紧紧抱住双臂,就走上前把他拉了起来。
“怎么样?你没事吧?”陌生人问。
牛有为醒过来,大喊一声:“快,我的手机。打电话。”伸手在地上摸索着寻找手机。陌生人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牛有为。牛有为看都没看,接过来就按。一边按一边喊:“满叔,你快回村,叫人,上大堤。”
“快,钟记,坝子村这边,决口了!你赶快组织人来。”牛有为关上手机,才发现,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一脸。他胡乱地用手抹了抹,稍稍安定了一下情绪。把电话还给陌生人,他随口问,“你是哪个村的?”
陌生人没有回答,而是问:“决口在哪?看看去。”
牛有为正想回头看看决口的情况,便和陌生人一起,往大堤决口处走去。决口的地方比刚才更大了,河水仿佛改了道,向着决口汹涌而来。大堤外的农田,已成一片泽国。
“妈的,老龙河!老龙河!”牛有为跺了一脚,狠狠地骂了一句。
陌生人巡视一下四周,提醒说:“得赶紧堵住。不然,决口越来越大。”
牛有为没好气地说:“谁不知道!可是,有什么办法?年年防洪,年年水灾,真不知道,这老龙河,要折腾到什么年月!”
陌生人皱了皱眉,不解地问:“堤坝没有整修吗?”
牛有为叹息说:“怎么没有?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小修小补,有鬼用!河床越来越高,堤坝越来越矮,不来一次彻底的整治,根本没用。”
陌生人忍不住惊问:“那怎么不来一次彻底的整修呢?”
牛有为瞪了他一眼,语气僵硬地说:“你说的容易!彻底整治,哼,也得有人牵这个头,有人出这个钱呀!”停顿片刻,他忽然问,“你说话不是丰安人,你是哪的?”
正说着,堤坝上来了许多人,领头的是牛小满。没多久,钟小凯带着一班人马也赶来了。大家商量着对策,最后,把人分成打桩组,沙包组,运输组,备料组,众人纷纷领命而去。
老龙河的见面礼(3)
牛有为阴沉着脸,琢磨着找钟小凯商量商量。一转身,突然看见那个陌生人扛着沙包,歪歪扭扭地在水里试探着走。牛有为喊:“喂,别往那走,那水深。水流不急的地方,水最深。喂,小子,你听见没有?别往那走!”牛有为话刚落地,陌生人脚下失重,身体摇晃了两下,不见人影了。牛有为急得大声骂:“妈的,哪来的臭小子,添乱!”一边喊叫着救人,一边扑进水里。好一会儿,众人七手八脚把陌生人拖上来,又是压肚子,又是拍后背,忙乱好一阵子,陌生人吐出几口黄水,醒了过来。牛有为看见他的狼狈相,训斥说:“你以为这是玩的呐?没事给我死远点,少给我添乱!”陌生人耷拉着脑袋,喘着粗气,乜斜了一眼牛有为,解嘲地说:“这老龙河,是要给我个下马威呢!”
老天爷终于发了慈悲,中午过后,雨停了。第二天上午,太阳羞羞涩涩地从云层闪了出来。经过一天一夜的连续作战,决口终于堵住了。
牛有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赵敏华把一碗姜汤端上来,要他喝了赶紧睡觉。牛有为洗了个澡,来到在客厅准备歇一下,目光投向电视机,只见有个似曾相识的面孔出现在荧屏上。播音员正在朗声说:“新任丰安县委书记廖远山今天正式到任。”
牛有为眼睛眨巴眨巴,终于认出来了,这个新任县委书记,正是大堤上那个陌生人。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县宴用酒……丰安土炮(1)
夕照漫天。大尖山被涂抹上了一层金黄,一望无际的苍翠中,枫树鲜红的叶子犹如鲜花一般灿烂。大尖山下,老龙河越过峡谷、山冈,穿过村庄、田畴,在经过县城的地方,打了一个结,又甩头默默地向远方而去。
县委大院紧靠老龙河,门前是县城最繁华的万年路。成衣百货、电影院、文化宫、医院、教育局等等,都在这条街上。县城不大,贯穿县城的万年路,头尾也就四百米上下。县城三万人口,大都是熟头熟脸的。加上这里有本地联姻的风俗,人与人之间沾亲带故的很多。即使是第一次见面,聊上几句,也有可能牵扯上关系,却原来还是亲戚。所以,外地人要搞清楚这里的人际关系,很不容易。当然,丰安这样的山区县,外地人是极少数的。这些年引进人才,一些北方人来到丰安,进入丰安的医院、学校等单位,外地人才渐渐多了起来。
最引起注意的,是县委大院来的外地人。进入大院的都是官,也就格外地引人注目。
廖远山就是一个。
外地来的干部来了走,走了来,匆匆来去,走马灯似的。无论他们怎样努力,也很难真正融入当地人那种特有的氛围。几成惯例,外地干部不是来镀金的,就是来过桥的,不会在丰安久留。人们在议论:“这个新任县委书记,能在丰安呆多久?”
此刻,廖远山站在窗前,对着老龙河,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秘书梁小磊进来过两回,见他凝神沉思,又默默地退了出去。老龙河在经过县城的地方被拦截,成了一个人工湖。再往下,到了县城的郊区,筑起一道拦河坝,那就是丰安水电站。此刻,夕阳绚丽的霞光投射在水面上,散发出丝绸一般的柔软光泽。没有风,湖水仿佛是静止了。湖边的垂柳倒映在水里,万千婀娜。湖对岸那间县城最堂皇的建筑物——大富豪酒店,门面上的烫金大字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廖远山的内心,波涛汹涌。
上任三个月,却似乎三年那么漫长。上任前,他对丰安情况的复杂有所了解,并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可是,现实比设想的要复杂和棘手得多。贫困,经济发展缓慢,干部群众观念落后,这都不是最大的问题,关键是有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暗流,使整个领导班子浸染其中,使人民群众对政府怨声载道,民心尽失。廖远山隐隐感到,自己面临的将是一场严酷的斗争。
在廖远山的抽屉里,有一叠厚厚的材料。这些材料,他看过无数遍,有些甚至都能背下来。可是每看一次,他依旧血脉贲张,难于平静。有些材料是县纪委、县检察院、县公安局提供的,更多的是群众的举报。之所以没有草率行动,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对丰安的情况还不了解,避免打草惊蛇。其次,是他上任伊始,工作千头万绪,需要一些时间整理。
材料上列举的事件,触目惊心。公交口副县长何为易在国道修建发包过程中,涉嫌收受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