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精铸鬼工刚刚创派不久,燕孤斋以机关学大宗师的身份,被众人共尊为宗主,而他本人却对此三缄其口,实际上已经默认此事。果不其然,在其后不久的一次盛会当中,当他被精铸鬼工众弟子众星捧月一般请出,这件轰动一时的大事才算尘埃落定。由于燕孤斋在机关术数方面有极高的天赋,加之他本人精研《鬼工神算》一书,精铸鬼工流一时间声名大振,风头竟而盖过鸿铸天工。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丹鼎门发出邀请。
上了道祖崖后,燕孤斋受到极其盛情的款待,然而无论他如何试探,丹鼎门始终顾左右而言他。直到三个月过后,他坚决辞行之际,丹鼎门宗主才很忸怩地告诉他,希望他能帮忙造一具宝鼎。制作一具炉鼎对燕孤斋而言,算不得什么难事,何以会如此难于开口?于是反复追问,并且以制作法器需要了解详情为由,终于得知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件大事,便是丹娄丧命于狐晏之手,而丹鼎门的镇山之宝贝叶宝鼎,也随之失窃。
原来,丹鼎门想要燕孤斋做的,便是仿制出一具贝叶宝鼎!
贝叶宝鼎原是九界道祖炼丹之物,对于丹鼎门乃至整个修真界来说,其意义不亚于万仙大阵,甚至犹有过之。贝叶宝鼎竟然失窃,其背后所蕴藏的凶险和风波,自是不言而喻。燕孤斋很见机,当即对天发誓绝不吐露半个字,丹鼎门宗主的脸色才舒缓了不少。燕孤斋从对方消退的杀意中体会到,一旦自己摇头拒绝,铁定会血溅三尺伏尸当场,惟有慨然允诺。丹鼎门宗主自是大感欣慰,随即按照吩咐,尽遣门下弟子四处收集天材地宝,而燕孤斋就此长留道祖崖九重天。
说实话,燕孤斋初时是因为被逼无奈,所以心中颇不痛快,到得所需材料一一到位,一颗心渐渐热切起来。他生平最恨的一件事,便是晚生了百余年,以至于没能和一代巨擘张道恒一较高下。张道恒造机关巨衡,轰动了整个修真界,引来一派赞誉之声;而燕孤斋名头虽然响亮,却并无什么传世之作,在时人眼中当然是高下立判。这在燕孤斋是无法,也不堪忍受的轻视,如果真能再做一具贝叶宝鼎,两厢一比,孰高孰低不问可知。念头一转,燕孤斋登时精神大振,决定穷毕生之力,无论如何也要做出贝叶宝鼎。
此后约莫四五十年,燕孤斋全副身心都投入其中,总算大功告成。鼎成之日,丹鼎门宗主亲自作法试验,除了威力远不及原鼎的十分之一,其余各项无不相似,不由得大喜过望。要知道,贝叶宝鼎在仙器当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宝物,合修真界之力都不可能再造一具一模一样的出来。而燕孤斋所造宝鼎,实已接近仙器,放眼天下,恐怕没有那件法器能比得上。有此宝鼎,足以震慑宵小,护持道祖崖了。
“原来是这样!”高庸涵回想起天机峰上那一战,难怪贝叶宝鼎会被云霄瓶制服,不想却是燕孤斋的手笔,不由得大为惊诧。反过来再一想,以精铸鬼工流宗主的能力,竟能造出可与云霄瓶媲美的法器,实在是了不得的本事,情不自禁地赞道:“燕孤斋先生匠心独运才华横溢,不愧是一代宗师,高某敬仰万分!”
“是,是!”高庸涵赞的是精铸鬼工的祖师爷,那三人都不便有何谦虚的表示,惟有弯腰还礼,那人继续说道:“事后,祖师爷本当功成身退,返回故土,无奈——”
无奈丹鼎门不愿意放人,而是想尽一切办法,要将燕孤斋继续留在道祖崖。其时,燕孤斋已是一百多岁的老人,由于醉心于机关术数而耽误了修行,已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他十分清楚,如果坚持要走,恐怕就会变成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时徒然受辱,当下只得留在道祖崖了此残生。如此又过了十余年,由于心结难平以至郁郁而终,一代大师就此离开人世。
“丹鼎门的顾虑,是担心燕孤斋先生将仿造贝叶宝鼎一事泄露出去,又或者留下什么文字记录,以供后人参详仿造,坠了修真界第一门派的名声。”堂堂一代宗师,天纵奇才的燕孤斋,居然落得这么一个凄凉的下场,高庸涵不免更加瞧不起丹鼎门了,沉吟道:“这么想不能说他们错,但是这种做法终究还是摆不上台面,忒过小气。千灵族人表面上俊雅飘逸,实则器量不足格局太小,不值一提。”
“可不是么?”那人恨恨道:“若不是他们这般小气,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们又如何能得知这些隐秘?”
原来,燕孤斋表面上安心呆在道祖祠,心中却大为不忿。本来以他这种身份的人,绝不会食言,若是丹鼎门以礼相待,事后将他安然送回故土,必不会违背誓言。倾力而为,却反而蒙受不公,任谁也咽不下这口气,况且又是丹鼎门背信弃义在先,就不必顾忌那么多了。以他的手段,暗地里做几件小物件,并设法将其传回精铸鬼工并非难事,只需小心谨慎即可。以此之故,这件事精铸鬼工反倒比丹鼎门的记录都要详细,而且还有更大的收获。
起因很简单。丹鼎门自知理亏,所以只要燕孤斋不踏出九重天,便奉他为上宾,除了几处紧要之所,其余地方任他随意游览。一日,燕孤斋闲来无事,转到一处废墟跟前,突然感觉此地非同一般,暗暗留意才惊喜地发现,这里竟是仙界之主留下的法阵。狐晏击杀丹娄,抢夺贝叶宝鼎之后,一并将此法阵毁去,不意燕孤斋却从中领悟到一些隐秘。
仙界之主在法阵内留下了一段符文,符文晦涩难懂,幸亏燕孤斋精于此道,才一点一点弄通。这段符文大致记载了万仙大阵,以及六个阵眼的情形,并且提到了仙阵守护者。然而仙界之主缘何会留下这段符文,就不是燕孤斋所能揣测得了,而历山能一口叫出火螈的来历,根源便在于此。
“这个么,我倒有个看法,不知道对不对?”说话的居然是火螈,众人先是一愣,随后想到他正是仙阵守护者,不禁满是期待。
“仙界之主这么做,一来是为了警告心存不轨的狂徒,二来则是鼓励那些一心修仙之人。”既然提到了阵眼内的凶险,警告之意不言而喻,另外又以守护者为媒,告诉大家修仙另有捷径可寻。至于为何将符文藏得如此隐秘,无非是天机不可泄露,又或传于有缘人之类的理由。
“有道理!”高庸涵深深点头,觉得火螈所言简单明了,即使有差错出入也不会太大。待众人都想明白后,继续问道:“说了这么多,莫非你们口中的不得已,便和这些隐秘有关?”
“正是!”那人正容道:“自从盛世由盛而衰以来,绝大多数变故都和万仙大阵有关,东陵府之变也不例外!”
第7卷 十年难赴倚长阑 第三七六章 冰释
听他这么一说,高庸涵将盛世衰亡前后的几件大事通盘想了想,于当中的情由大致有了判断。盛世衰亡的起因是目桑携灵气失踪,如今看来,多半和须弥山中的灵山碎片有关,而拓山遇害,则是目桑失踪一事的延续。至于后来的曲江会盟,以及重始宗一系列举措,更像是有人有意在背后搅局。
“是了,如果一切变故的根源都在须弥山,都在万仙大阵,事情似乎就明朗得多了。”高庸涵心中默想,一面听那人讲述种种匪夷所思的秘闻,一面与自己所知的东西相互印证,以求能探寻出其中的真相。
“自从祖师爷留下了那些记载,我们精铸鬼工便开始秘密寻访万仙大阵的阵眼所在,三、四百年下来,多少有了点收获。说实话——”
说实话,精铸鬼工的人很有自知之明,他们从来没有独占阵眼仙器的念头,尤其是看了燕孤斋传回的讯息之后,更加不敢妄自尊大。他们的目的很简单,仅仅只是想要获取万仙大阵内的灵气,以助修行。因为从玄元宗或者重始宗那里得来的灵气,不过是杯水车薪,实在指望不上,唯有打万仙大阵的主意。
万仙大阵神秘莫测,方位飘忽不定,兼且机关重重凶险万分,精铸鬼工又没有法阵图,要找出阵眼所在谈何容易。总算黄天不负有心人,历经前后数代人的努力,终于在紫竹潭这里找到了突破。其时已是天历九一零年前后,距今不过四十余年,离燕孤斋仙去已有四百多年,其间所耗费的人力可想而知。此时,精铸鬼工宗主之位业已传到旷凭阑手中。
旷凭阑此人天生谨慎,自知以精铸鬼工的实力,根本无法与那些大派相比,为了不至惹出祸端,并未急于动手,反而耐着性子做了大量的准备。等到一切准备妥当,旷凭阑只带了两名最亲信的门人,凭借精巧之极的机关,避开葬梦以及阴魂的耳目,顺利潜入紫竹潭深处。根据燕孤斋留下的指引,利用先前所制的机关,布下了一座法阵,以期能开启一条通往阵眼的通道。整个过程都十分顺利,可是到了最后一步,却出现了一个谁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