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发作了一回,定下了魏玄定为国主,上下却是瞬间晓得了,那就是甭管议论多少,甭管五年后是否是张首席来做这个位置,这个国主都是比首席轻贱的,甚至根本就是首席任命的。
国家建立了,大明朝出来了,可整个大明却是通过黜龙帮进行建构的,而且二者将会并行延续下去。
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坦诚说,很多人都不看好,反对派也不要太明显……陈斌这些人应该是觉得张行可以一步到位的,所以不情不愿;单通海、白金刚这些人俨然是坚决反对任何影响黜龙帮原有规则与体制的举措。
至于说一早站起来表示同意内里却觉得胡闹的,当然也有,而且不少。
但到了此时此刻,天底下已经没几个人不晓得张首席这脾气了,你若跟这位首席说隐患,这厮一定把他那套什么管杀不管埋的理论抬出来。
所以,最多也就是冷眼旁观。
更何况,此类事端,素来不乏热眼。
接下来数日,消息极速传播了出去,黜龙帮建国号大明,尊崇三辉,国主居然是首席张行指定前首席魏玄定担任,再加上黜龙帮发出的各路信使,瞬间引得天下各处侧目……黜龙帮治外,东都当然第一个获知此消息的政治中心,而混乱中,人们自然瞄准了此地实际主人司马正。
实际上,翼国公王代积听到消息后“大为震惊”,以至于专门从南阳折回,来东都问司马正如何来看此事。
当然了,王代积之心,路人皆知,这是想让司马正正位登基呢。
“我觉得挺好。”昔日紫微宫南衙院中正北公房内,司马正将原本正在核算的表格放下,看了看眼前的己方二号实权人物,言辞诚恳。“翼国公,咱们当年同殿为臣,谁不晓得这大魏天下是被曹彻一人祸害成这样?咱们既然是要承大魏体统,便更该以此为戒才对……你说对不对?”
王代积胡乱点头,却又失笑:“话要是这么说,咱们更不该让曹彻的种继续留在皇位上了……学学人家黜龙帮,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嘛。”
“也不是不行。”司马正言辞愈发恳切。“既如此,翼国公何妨认当今陛下为义父,让他禅位给你?我来与段公他们说,也与陛下去说,断不会有人不满的。”
王代积目瞪口呆,半日方才讪讪:“司马公这不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吗?”
“以前是把你放在火上烤,但这不是黜龙帮搞了先例嘛,算不得火上烤……你真不要当个皇帝试试?”司马正依旧诚恳。
王代积沉默片刻,尴尬与不安之余居然有些心动,他其实很清楚,眼下这个局势,天下怎么都不会轮到自己来坐这把椅子,只是依着他对张行的了解,恐怕真有借此消解皇帝权威的意思,而若如此,自己便是真做了皇帝又如何?
不也能过把瘾吗?
另一边,司马正到底是个实在人,见状居然主动解套:“翼国公若不愿意就算了,咱们能留在东都,靠的到底是大魏体统,还是让姓曹的来做吧……对了,昨日段公来找我,说是闲不住,想要去陕郡,你怎么看?”
王代积这才回过神来,幽幽以对:“我觉得可行,段公是个实在人,之前便对白横秋有气,现在主动请缨是好事,不能因为他儿子在长安被白横秋招了侄女婿便以为他是要吃里扒外。”
“我也是这般想的。”司马正点头以对。
王代积犹豫了一下,正色道:“元帅,我知道你修为深不可测,若在东都立塔,龙囚关、河阳城、金镛城,皆可联结,但陕郡还是远了些,非要我说,最好的陕郡太守应该是你七叔才对……他还是不愿意出仕吗?”
“谁说我不愿意出仕?”就在这时,一人忽然从公房内屋摔帘而出,赫然是面色干瘦的司马进达。
王代积吓了一跳,赶紧拱手:“七将军!七将军如何在此?!”
“翼国公。”司马进达从容拱手。“翼国公想多了,我当日亲手杀我兄长,本意是厌弃他行事无度,葬送司马氏大好机遇……而今日黜龙贼与白贼虽然各据基业,司马氏仍为百年兴盛之顶,何况东都为天下天元所在,二贼必然来争,只要二郎在东都守住几回,则二贼根基必有破碎,届时大局未必可知……那敢问如此局面,我岂能长久坐视?”
王代积愣了一下,连连点头:“七将军说的是,所以七将军要去陕郡?”
“不去。”司马进达摇头以对。“我要留在东都……一旦开战,二郎很可能要出城临阵,东都这里须有人看管,不过,若是将来局面打开,我倒是想去出去看看……至于陕郡,恕我直言,一旦开战,白横秋亲身而来,陕郡如何能保?而若他不能下东都,转回西都,以二郎的修为,陕郡又怎么可能不回来?段公想去就去,咱们大度一点便是。”
王代积沉默了片刻,只能点头:“好,七将军出山,东都稳如红山。”
“时局变动,虽真龙亦可亡,虽红山亦可崩。”就在这时,原本已经重新在核算表格的司马正忽然在案后叹了口气。
而这话也听得其余二人齐齐一惊。
但旋即,王代积便干笑起来:“既如此,便说明那两家虽然成了气候,我们却总有一搏之力。”
倒是之前炯炯的司马进达此时忽然安静了下来,忍不住去看外面院中炙热的阳光。
消息进一步外扩,不过是又过了两日,已经改回长安的西都那边,大英皇帝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出乎意料的是,与司马正的从容相比,占据了战略优势的白横秋明显失态。
这位大宗师居然在自己的御案之上直接碰翻了笔架。
“陛下何至于此?”发出此问的,赫然是早数年便天下公认的大宗师下第一人,昔日当庐主人,今日大英上柱国韦胜机。
其人年龄与白横秋仿佛,同样两鬓斑白,却面容干瘦,唯有双目细长,精光如电,此时虽然是在御前,却只是负手而立,一身锦衣暗纹明纹交汇,图案繁复,加上玉佩、金饰,甚至显得比白横秋的玄色龙纹袍更加华丽……这还不算,他腰中居然堂而皇之挂着一柄三尺长的无鞘露刃剑。
就在距离皇帝不到三步的地方。
实际上,只有韦胜机一人离得这么近,然后又有两个人在距离白横秋五六步的距离,其余俱皆立在十步之外。
“我虽然昨日才回到长安,可却早听陛下说,彼辈之道正在于离经叛道。”韦胜机见到对方还在喘息不语,更是蹙眉。“后来还是陛下亲口与我所言,说当日一击不成,彼辈气候便无可制,要等到两条大龙在东都交汇决战了……那如此局面,不敢说预料之中,却也是理所当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