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冰阳并不在意自己在功夫上的这点欠缺,他在除了武功的几乎任何方面都比李眠枫更像一个优秀的弟子,以及未来的掌门人。
像掌门的大弟子功夫稍逊,武功更好的小徒弟不爱管事。就在外面一度猜测正天府将来继任时定要闹出一场大风波来的时候,师徒三人却早已把这事说开讲明。
主要是李眠枫态度很坚决:“我管不了事的,师兄说是不是?”
辜冰阳比只会带弟子摸鱼爬树但从不管下河怎么上来上树怎么下来的宋时更像李眠枫的长辈,当下撇着嘴答应道:“行行行,你不爱管,我来管总行了。”
正在忙着削木剑,往剑柄上猛雕花的宋时头也不抬:“既然你俩都说好了,那就这么定了吧。”
于是宋时病逝后,二人哭灵三天,辜冰阳扶起哭得眼睛发肿的李眠枫,在对方的注视下顺理成章地走上了掌门人的位子。
寻常百姓家通常都要为亲人守孝三年不食酒肉,武林中人却没那么多讲究。当夜,辜冰阳便拉着李眠枫坐在房顶上喝得酩酊大醉。
李眠枫酒量颇深,极少有醉得这般失态的时候。竟连房顶也坐不稳当,扯着辜冰阳的衣带摇摇晃晃。
辜冰阳一面拽紧了他,一面断断续续地同他搭话,见对方扭过头去半天不得回应,还道他是醉得沉睡着了。扳过身子一瞧,才发现李眠枫无声无息流了满眼的泪。
“别哭啊。”辜冰阳有些慌,忙不迭要给他擦泪。摸了半天才发现这两天灵前真真假假的哭了太多次,两个人身上竟都凑不出半块手帕。
索性伸出手,用袖子给他抹了。
李眠枫难得如此,倒也依了,没拒绝。
刚把脸擦干,便听得辜冰阳哑着嗓子说:“师父没了,还有我,往后什么事都还是一样的。”
李眠枫“嗯”了一声,但觉往日林林总总,触情生情。半是委屈道:“我以后不想在这里带了,寻个别的地方清净吧。”
辜冰阳拉住他的手:“我答应你,但你别现在就走,你帮帮我好不好?”
李眠枫隔着醉意看他,昔日纷纷如在眼前,一时也舍不得说分别的话:“好,再陪师兄些日子。”
辜冰阳见状大喜,道:“好,那就再等几年,我保证,等诸事安定了,定叫你自由自在的出去逛逛。到时候,我送你一处山庄,就在正天府附近,你何时想回来就回来,要躲清净,就在自己的宅子里看书钓鱼。我们就学那大户人家的兄弟,虽然分了家,心却同在一处,好不好?”
他也饮了许多,说这话时,浅色的眼睛晶莹如同琥珀。李眠枫叫他说得动了心,含泪点头,一不留神又同他定下了三年之约。
这三年便赶上了许多事,他几次趟了浑水,对这武林愈是了解,心里则越是烦闷。几次三番向辜冰阳提出搬出去,都被对方搪塞了过去。
直到他初次参加武林大会,就替正天府赢下了随文珮,不经意在江湖上大放光彩,武林中那安分了许久的,关于正天府掌门是否名副其实的流言再度冒头。
听得李眠枫心烦意乱,再度跟辜冰阳请辞提出要搬出去。
这一次,对方没有拒绝。
为着同沈季明与宋时关于那位素未谋面的沈祁的约定,他终究没敢真的从江湖中离开。只是如辜冰阳当年所承诺的,收下了他送来的正天府不远处的一座山庄。
物虽如少时之约,然而时间节点却实在很难不令人多想。他不像是自己当年预期中的那样,一身轻松的离开正天府,而是揣着满腹心事在旁处落脚。
进而到新居落成之时,他望着红墙绿树池塘,心中却竟萌生出一种终此一生便要困在江南一隅不得自由的悲凉之感来。
当然,后来他发现自己骑马怕摔坐船会晕,浪迹江湖还不如坐在家里睡觉钓鱼,才觉出这庄子真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这是后话。
唯此一桩,终成他心中一根徘徊不去的旧刺。他本以为自己早就忘却这点猜忌,却每每在与辜冰阳意见相左时,再度涌现心头。
这次也一样。
第93章偶遇怎么俨然是寻常夫妻俩的模样了
回忆绵绵,李眠枫回忆当年,一感自己与辜冰阳之隔阂自十年前武林大会夺魁而起,暗地滋生至今,表面仍情同手足,内里障壁已不知从何说起。二叹往日武功尚在,不论遇到什么麻烦,自信尽在掌握,和如今数着日子等死全然两样。全须全尾的时光虽相隔不过数月,却只觉似隔世经年,梦里一样。
到底精神太差,想着想着,竟就这么睡着了。
再醒来时,看见沈祁不知何时回来了,手里拎着本该在太阳底下睡觉的五脊六。小猫近日已经大了,被提溜者后脖颈时已经不再乖顺,四个雪白的爪子在空中张牙舞爪。
“怎么把它抓回来了?”
五脊六逐渐长成,小兽的本性亦掩盖不住。前几日兴高采烈叼了条小蛇送到李眠枫面前,被华玉章看见了,当下把猫送出了屋子,蛇抓去炼药。这猫通灵性,似乎感觉自己受了奇耻大辱,从此坚持在院子里睡觉,再不肯踏进任何人房门一步。
李眠枫昏昏沉沉,倒也没顾得多管,看见沈祁把猫拎回来,才想起自己有两天没看见它了。
“怕你无聊,叫它来陪你解闷。”沈祁把猫递给李眠枫,五脊六跟他倒是亲,一进他怀里就放弃了挣扎乖乖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