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敌视慕谦的本意是保护他所效忠的天下苍生,不过从间接结果来看,的确是导向了维护少帝,可当少帝成为祸乱天下、殃及无辜苍生的那个人时,他便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慕谦。
所以,在那个诸相遭伏杀、各家府邸遭血洗、大梁浴血的黑暗之日,他终于明白了慕谦才是这乱世的希望!
所以,那一夜望着火光冲天、杀声四起的大梁,他才会在雪中说出那样的话!
所以,他才会在那一夜毅然决然地点燃了自己的书房,让密诏同他那些宝贝的藏经一起彻底毁灭于火海!
只听裴清接道:“陛下可愿相信,即使到了此时此刻,慕公依然有心保全陛下,保全大魏江山?”
楚隐终于冷静了下来,望着下跪的裴清久久不语。然后,他终于缓缓坐回到了龙椅上,并放缓了语气道:“太师平身吧,起来说话。”
裴清眼角眯起一闪而过的笑意,叩头谢恩:“谢陛下恩典。”
然后,他撑着老迈的膝盖起身,缓了一会儿才又站直了,依然腰杆挺得笔直,目光精亮看着楚隐。
楚隐的心其实已经澄明,只是楚天承告诉他的那些秘密却不可能不让他忌惮,这是他唯一的坚持了,他不得不让自己相信他没有错,慕家父子对皇权的威胁太大,即便不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只怕他迟早还是会对他们下手的。
只听他终于心平气和地对裴清道:“就算太师说得都有理,若有可能,朕也不想赶尽杀绝,但慕公却有让朕不得不除他的理由。再者,朕收到可靠密报,慕公昔日那些旧部近来动作频频,行迹可疑,对此,太师又作何解释?”
“这个疑问,老身可为陛下解答。”
裴清和楚隐闻声望向殿门口,但见刘太后恰好走进殿来,身后跟着杨慎和刚办完事后赶来汇合的伍尚,当然还有被五花大绑的仇正以及他的副将蔡笙。
“太后怎会来此?!”楚隐遥望朝殿内走来的三人惊诧地问。
有多少年没见过这个人了?似乎是从他册立东宫开始吧?数年不见,她似乎苍老了许多,不过那张脸还是让他憎恨不已。只要一看到这张脸,他就会想起母亲,想起他和连城雪曾经度过的那些艰难隐忍的岁月。
转眼看到被缚的仇正,他脸上冒出一个大写的问号:“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刘太后来到御前,对楚隐毫不掩饰的厌恶并未放在心上,脸上仍旧平静无波道:“陛下无需多心,老身此来并非为救陛下,而是为了大魏江山。”
她说得如此直白,让在场的臣子意外,更让楚隐意外。
刘太后说完便对身后的杨慎和伍尚道:“二位将军,把你们知道的一切都告诉陛下吧。”
杨慎和伍尚双双对刘太后恭敬揖道:“多谢太后。”
刘太后只微微点点头,然后就局外人似的退到了一边。
杨慎和伍尚随即面向楚隐躬身一揖:“参见陛下。”
楚隐道:“平身吧。”
“谢陛下。”二人谢恩起身。
伍尚自怀中掏出那封慕荣、秦苍和兰宁的联名信双手托举呈递御前道:“陛下,所有问题的答案和事情的真相都在这封密函里了,请陛下过目。”
齐豫赶忙上前接过密函呈给楚隐,楚隐展开来一看,还没看两行就腾的一下又从龙椅上弹了起来。
一如当初看到慕篱那本手札时的情形,这封密函楚隐也是越看越心惊,内中所述长河谷伏击详细过程、七万多北征将士的牺牲以及众将推测厉王勾结竘漠计陷慕谦并剪除京中所有威胁人物、企图篡位夺权的阴谋令楚隐惊骇不已。
片刻之后,楚隐将密函往御案重重一拍,瞪着下面的杨慎和伍尚道:“这不可能!朕不相信!”
他不相信楚天承告诉他的那些秘事都是假的,也不相信楚天承这两年来的恭顺都是骗他的,更不相信楚天承身为大魏皇室血脉竟会做出勾结竘漠通敌叛国这种事!
“这一定是慕家大郎为了替慕公开脱而编造的!朕不相信!若事情真如信中所说,那慕公那些旧部近日来频繁异动,四处招兵买马,一副大动干戈的架势,你们如何解释!”
伍尚道:“回陛下,羲庭军招兵买马乃因长河谷一役损失惨重,白大帅若不招募新兵扩充军备,那槃水边防岂非等同虚设?既知九源已叛,若不加固槃水戾山沿边防线,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九源六万精兵越槃水过戾山南攻中原吗?或者还要再加上胡人铁骑!”
“……”
楚隐无言以对,又问:“那紫耀军呢?当前非战时,北境亦无危急军情,他们却声势浩大地调兵遣将,四下联络,这又做何解释!”
伍尚又答:“陛下,自天下大乱以来,中原内有野心诸侯觊觎,外有戎夷蛮狄窥伺,内外交困由来已久,而当前正值大魏朝野动荡、人心不安之际,紫耀军及戍边诸军又都处于战略要地,试问他们谁敢擅自将兵力调离驻地?难道他们就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楚隐一下子就明白了伍尚的意思,紫耀军和慕谦那些旧部练兵整军是为了预防这些随时都有可能向京城袭来的恶狼!那些人看似对朝廷俯首称臣,实则皆非善类,若知京中有变,他们又岂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伍尚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个少年皇帝还没偏执到昏聩不听人言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