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在奇怪;却只听那曲声一时由缓转烈;竟是声声欢欣;音音激切。善于音律的杜士仪听出外间恰是笙和琵琶的二重奏;曲乐技法尚在其次;妙就妙在两人的配合几乎到了极致;一者犹如大树;二者犹如绕树的藤蔓;彼此相交行云流水;饶是他素来属于对曲乐极其挑剔的人;到**处也不禁为之动容。
而等到曲乐终了;外间一男一女并肩而入;男的持笙;女的抱着琵琶;恰都是容颜绝丽的人。再加上刚刚那乐曲不凡;一时间;堂上彩声雷动;两人慌忙拜谢不迭。
“到底是张相国;就连家中蓄养的伎乐也不同凡响。”
宇文融如是感慨了一句;席间却已经是另一番饮胜打趣。张嘉贞因自家伎乐出彩;一时得意;自然也就授意苗延嗣激今ri宾客中jing通音律的出场献技;如是转瞬就有好几人或琵琶或笛子或箜篌;转眼之间便博得了无数喝彩。而当苗延嗣看到杜士仪和宇文融等人一席时;他本要张口;但思量片刻;最终还是打消了那主意。
张嘉贞家中新楼落成的大喜事;有的是人愿意增光添彩;让此人出彩作甚?
就在家ji和宾客交错上阵;把气氛推到了最高点的时候;一直饮酒自娱的张说突然开口说道:“我听说嘉贞兄此次翻修家宅;除却这新楼;还有一座北园?这新楼似有二层;如今酒到酣处;何妨请诸位楼上一观北园胜景;而后做诗著文;以记今ri之欢?”
张说本就是文坛名宿;他这一提议;哪怕张嘉贞暗中jing惕大起;可见一众渐渐生出酒意的宾客大多附和叫好;他想想张说总不至于在这种场合暴起发难;便答应了下来。及至众人登高;张嘉祛又令底下院中盛陈歌舞;一时丝竹管弦之声伴着舞袖飘飞的乐舞;看得人叫好不绝。
这时候;便有人突然大喝一声;喜气洋洋地说道:“我已得诗一首;敬献张相国足下”
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三百六十四章 宴集扬名,当堂锁拿
read_content_up;
“明楼冰雪皑;高檐燕雀绝。碧窗薄雾白;朱枚轻云跃。玉钺褰裳裁;漏壶千卷却。张公主廷宰;江海生清月。”
王钧洋洋得意一首吟完之后;便深深躬身说道:“下官不擅作诗;今ri谨以这一首小诗抛砖引玉;敬贺张相国新楼已成。相国ri理万机;如今得新楼和北园相得益彰;公务闲暇之余也可怡情娱乐;正可谓劳逸结合。”
倘若是别人如此吹捧;张嘉贞自然会照单全收;可王钧之前才闹出那样的丑闻;今ri却又如此迫不及待第一个拍马屁;张嘉贞听着这一首赞颂自己和家中新楼的诗;却只觉得要多恼火有多恼火;恨不得把这个急于求成的家伙给赶出去。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他还只能继续捏着鼻子认了;授意张嘉祛随意品评了几句命人录下;又看向了素来以诗文见长的苗延嗣和吕太一。
果然;苗延嗣和吕太一闻弦歌知雅意;各自都做了一首格调新奇的好诗来。张说此前对王钧的诗只字未曾品评;可对于苗吕二人的诗却剖析了一番;言辞间多有盛赞;这也让自负文辞雅丽的苗延嗣和吕太一全都喜不自胜。有这么几个人打头;其余人等多数都借此献诗献赋。眼看擅长的人都表现得差不多了;杜士仪方才看着王缙道:“王十五郎;也去凑个热闹吧”
宇文融和李林甫对于这等风雅事全都没多大兴趣;早早就躲开了。而张嘉贞明经及第;并非以见长;再加上今ri来这里赴宴的几乎都是应邀凭着请柬而来;真正善于文词的屈指可数。如苗延嗣吕太一之流;拟定制敕固然能够文词优美;但做诗早已失却了当年意境。因而;既然和杜士仪已经商量好了;王缙便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朗声念出了四句诗来。
“闻君新楼;下对北园花。主人既贤豪;宾客皆才华。”
这四句开场白顿时让本还在品评刚刚录下十几首诗的张说立刻抬起了头。而其他议论说笑的人们;也都循声往那吟诗处看了过去。见做诗的是一白衫年轻人;原本还有些人纳闷;可看到杜士仪就在其人身后笑吟吟抱手而立;如源乾曜裴璀这等与其亲近的;立时便明白那十有**就是杜士仪的友人。
“初筵ri未高;中饮景已斜。天地为幕席;富贵如泥沙。嵇刘陶阮徒;不足置齿牙。卧瓮鄙毕卓;落帽嗤孟嘉……”
这带着酒意的狂放诗句;听着有些沙哑的嗓音;众宾客不禁都为之动容。而张说和张嘉贞看着这踱步而吟的年轻人;不约而同都想到了名震太原的王翰。尽管他们彼此不对付;但对于诗酒风流豪放不羁的王翰全都赏识备至;却不想今ri有人能在气势上头与人一较短长。
“芳草供枕藉;乱莺助哗。醉乡得道路;狂海无津涯。一岁荨又尽;百年期不赊。同醉君莫辞;独醒古所嗟。销愁若沃雪;破闷如剖瓜。”
诗到此处;王缙突然词锋一转道:“称觞起为寿;此乐无以加。歌声凝贯珠;舞袖飘乱麻。相公谓四座;今ri非自夸。有奴善吹笙;有婢弹琵琶。十指纤若笋;双鬟量如。履舄起交杂;杯盘散纷掌。”
刚刚的笙歌琵琶;歌舞娱情;众人本就觉得仿若历历在目;此刻为此诗一赞;连连点头的不在少数。而诗已到末处;王缙只是打了个顿;便信口作结道:“归去勿拥遏;倒载逃难遮。明ri王屋;后ri游曲江。岂独相公乐;讴歌千万家。”
“好一个‘岂独相公乐;讴歌千万家;”张说欣然抚掌大笑;因叹道;“宴集难有好诗;我今ri却恰逢其会了好字句;好意境;嘉贞兄以为然否?
张嘉贞也注意到对方仿佛是杜士仪携来之人。然而;即便恼怒杜士仪竟然借着自己这宴集帮人扬名;可张说都已经这么说了;他也只能就坡下驴;打了个哈哈就说道:“说之果然是文坛宗师;见猎心喜。不过此子诗句大有狂放之气;王子羽若在此处;必能引为知音”
他本想借着王翰压一压;可谁曾想那白衫士子竟是就此深深一揖道:“多谢二位张相国盛赞子羽兄大才;学生自然不敢企及;然当初承蒙子羽兄不弃;从游许久;想来是因此之故;方才染上了他两分豪放。”
“哦;你和王子羽相识?”张说立时极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你是……”
“在下太原王十五;王摩诘王十三郎;正是家兄”
张说立刻再次为之动容;看见张嘉贞那张脸一下子变得极其jing彩;他不禁眼神闪烁;心中简直是笑开了花。当初太乐署的那桩公案;太乐令刘贶及其父是最冤枉的;但王维同样也是因此远贬山东。而究其原因;固然有天子打击岐王之故;却也不乏张嘉贞的私心别说他此刻甚为赏识这首诗;就是冲着王维那贬斥乃是张嘉贞之故;他也乐得添上一把火
“果然是家学渊源;有其兄必有其弟”
眼见得张说于脆把王缙给叫了过去;含笑问这个问那个;张嘉贞突然再没了再这二楼吹冷风为人作嫁衣裳的兴致;遂低声对张嘉祛说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