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有防备,沉身蹲步,反手一刀,削对方右肩,正是一招逼对方撤掌的“围魏救赵”。岂知老者扇他耳光的一掌是虚,见刀削到,老者五指向内一收,已抓住了对方刀背,紧接着“啪”的一声暴响,甘秋人右脸颊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大巴掌!这一切均发生在一瞬间,甘秋人才觉颊痛,单刀已“忽”地被劈手夺走,跟着双腿胫骨一痛,已被老者一个扫堂腿钩倒在地,摔了个人仰马翻。老者仰天大笑:“过瘾,真他娘的过瘾!”
“刷刷刷!”突然,老者眼前青光暴涨,一阵刺冷的寒风扑面而来。这不是风,是三柄绝云刀、一十八式绝云刀法发出的凌厉杀气!
“嗨!好小子,居然四个打一个!”老者大笑,“西门兄弟、小丛,快来,今天俺们老哥几个先过了瘾再说!”被唤作西门兄弟、小丛的中年人和教书先生摇头苦笑,唉!这老家伙爱打架惹事的老毛病又犯了。
二人一面摇头,一人拈起双筷子,疾刺洪金焕前肋,另一人则“波”的一下将一只酒杯扣在了熊占魁的左眼上,熊占魁立刻双泪交流。而老者左手一盘红烧豆腐拍到了甘秋人脸上,右手提起条凳,挡住了庄箭疾劈过来的三刀。
三人力敌绝云派的四名顶尖高手,非但未露丝毫败象,还占上风。但绝云派的三十余名弟子却也并未打算闲着,呼喝一声,齐拥而上,几十柄刀居然搂头就砍,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铁了心要以多胜少!
而三人虽占上风,但一时半刻也无法完胜,现在居然又来了三十多柄乱刀。虽然这群弟子功力有高有低,出手有快有慢,不过这样一拥而上、乱刃交加的打法,一时间还真让三人有些吃不消。
众人不禁皱眉:这也太过分了,以四敌三,本已坏了规矩,现下可好,三十多人打三人!这种十几人打一人的干法,又算是哪一家子的名堂?当下便有不平之人欲出手相助老者,但随即又想,绝云派是出了名的无赖难缠,派中全是心狭气隘的急仇之人,自己今天若出头,会为以后招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不能为了这些不相关的闲事横生枝节。于是人人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袖手旁观。
子青又急又怒,见甘、熊、庄的三柄刀疾劈老者的左颈、右肩、后腰,而老者条凳方挥出格住三刀,两柄绝云派弟子的刀已毒蛇般悄无声息地自他身后袭到,不禁失声惊呼:“啊呀!快救这位大爷!”
冯由笑了:“二公子,四海会的三大堂主从来都是救人的,又何须人救?即便要救,也不必旁人动手!”
“阁下抬爱!”清朗的话语声中,一条人影已闪入刀网之中。纵然是在明亮如白昼的烛火下,也无法看清这人是男是女,以冯由的眼力,甚至就连此人穿的衣衫是何颜色都没瞧清。除了赵长安,冯由一生中还从未见过有人竟也会有如此迅疾的身法,更没想到过,世上还会有另一个人,出手之快竟是丝毫也不逊色于赵长安!
人影掠过,掠人刀网。众人均未看清是怎么回事,只听“锵啷锵啷……”刀锋相击声不绝于耳,几乎与此同时,三十余柄刀全掉在了地下,甘秋人等四人的亦不例外。冯由怔住了,他竟未瞧清楚,这三十余柄刀是怎样脱手的。
三十余名绝云派弟子,全都左手捧着右手手腕,惊呼着连连往后退,脸上一片茫然。而甘秋人等四人则又惊又怒又不相信,各退出五步,看着那静静地站在满地绝云刀上的一个人。
这人年逾二十,身着浅绛丝织长衫,腰系同色丝带。长衫在烛焰的映照下,微微地闪着光。他的发髻光洁整齐,他的笑容潇洒迷人,他的身形玉树临风,他的气度淡定闲逸。
庄箭定了定神,抱拳道:“阁下何方高人?为什么要跟我们绝云派过不去?”青年微笑,拱手道:“晚辈姓宁,名致远。”
“啊!”所有人都惊呼了。江湖中向来宁、赵并提,而宁致远的声望还要略高于赵长安。因他行事侠义、济困扶危,在武林中有口皆碑,相形之下,赵长安虽也曾诛灭了一些臭名昭著的恶人,但他纯粹是为了扬名立万,与宁致远的高风亮节一比,便差得太远了。且宁致远不过是一介百姓,而赵长安却是凤子龙孙,武林中人当然更乐意亲近宁致远,而疏离那个宸王世子。
赵长安从纷争初起,便埋头一心一意地吃着面前的饭菜,好像这些人打得死去活来的缘由与他毫不相干一般。但这时一听“宁致远”三字,他却迅疾地一回头,不料宁致远虽在对庄箭说话,眼光却也正瞟着他。二人四目相对,俱是一怔,随即连忙将目光转开。
庄箭一听,对方居然就是宁致远,立觉气馁万分,他虽自视极高,但这点儿自知之明也还是有的,技不如人,这架打不下去了。但一派三十余人,被人家才一招就弄得兵刃脱手,这个丑出得也忒大了,一时间僵在当地,不得下台。
只听宁致远又微笑着道:“晚辈的三名堂主言语鲁莽荒唐,得罪了贵派的诸位师兄们,晚辈在此先替他们向四位师兄赔罪。四位师兄方才对他们刀下留情,恐会有误伤,所以弃刀。这种胸襟气度,晚辈十分感激。在此谢谢四位师兄的大人大量,不跟他们一般计较!”
饶是庄箭等人素来皮粗肉厚,此时也面红耳赤了:“宁少掌门,不要这样说。我们……咳咳……刚才久仰章强东章老前辈、西门坚西门堂主、丛景天丛大侠的大名,想向他们请教切磋一下武艺,领教下来,心服口服,果然不愧天下第一大帮的声名。”
宁致远微笑:“承让,承让,庄师兄太过谦了。今天搅扰了各位前辈吃饭的兴致,晚辈十分不安。”吩咐丛景天,“丛大哥,今晚这堂中所有饭菜酒水的账,你都去结了吧!”
一听这话,大半人都站起来了,一边去拦丛景天,一边纷纷向宁致远道着仰慕。一时堂中人声喧哗,极其热闹。唯有冯由低头,急吼吼夹了一大筷子红烧牛肉入口,大嚼:“哇,好吃!不吃白不吃,有三年多没人请我白吃了,有人付账的肉不吃,那不是傻到姥姥家了吗?”赵长安亦笑:“慢点吃,吃慢点,小心噎着了,却要请郎中,付药钱!”
宁致远被众人簇拥着往外行去,临出门之际,又回头扫了一眼赵长安的背影。
赵长安、冯由、子青饭罢回房,子青正要回自己的房间,忽听赵长安唤她,一怔,抬头见他使了个眼色,当即便随二人进了他们的房间。
待掩上房门,赵长安道:“这里有太多武林中人,我怕今夜又生出事来,子青一个人睡不稳妥,索性今夜我们三个就在这儿将就一夜?”
冯由点头道:“她本就装成是男的,宿在这儿没人会疑心。不过,我的好殿下,小事上你不糊涂,怎么大事上却反而老是要捣腾些穿帮露馅的小动作?方才饭堂中,你为什么用筷子打飞何雄的单刀?那个宁致远已经留意咱们三人了!”
赵长安吐了吐舌头:“我不过想舒舒坦坦地吃顿饭而已。我两块豆腐还没落肚,那个贾人星已经要死翘翘了,他一死,城中捕快马上上门,那我的这顿饭就吃不成了!”
“嘿嘿……”冯由侧目,一阵冷笑。
当晚,冯由、赵长安一床,子青独卧一床,三人和衣而睡。次日,天刚蒙蒙亮,三人便匆匆起身,洗漱后到饭堂,准备吃过早饭便驱车出城,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进堂一看,众武林中人均已在里面了,显然是都要趁着绝早赶路。
冯由要了三碗牛肉打卤抻面,面端上桌,才吃两口,忽听外面远处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如潮水呼啸,又似狂风掠过荒野,听入耳中,令人禁不住地心惊肉跳。声音持续了好半天才止歇。